第12章 野有遗贤，明珠蒙尘

刺耳的鞭声，炸破苍穹，也惊醒了林晦。

天还未亮透，朱墨已经骑着马耀武扬威，叫醒了昨日刚到的新盐丁们。

盐池的轮廓在晨光下渐渐清晰，东方的云层被朝霞撕开一道赭红色裂口，光瀑倾泻，点燃了千里盐畦。

晨风掠过芦苇荡，裹挟着咸湿腥味。

匆忙吃了几口干粮，喝了一碗水，林晦这屋子的人便被安排去修筑盐畦。

东汉末年的晒盐法已经有了“垦畦晒盐法”的雏形，核心就是人工修筑盐畦、调控池水，通过太阳暴晒蒸发，最后得到粗盐粒。

如今新增加了许多盐丁，主要任务就是开垦方形的田畦，四周用黏土夯筑，防止卤水外溢，畦底铺设天然的硝板，再把盐池的深层卤水拖过人力输送到盐畦。

史书上曾记载‘畦夫日役三万众，方得成畦’。

此时东汉末年有铁器，不过不会发给这些盐丁。

林晦手中拿的，是木板。

挖起土来，十分奋力，若是有铁锹就好了，林晦心想。

不过想一想也不可能，这么多盐丁要是有了铁器，估计河东郡守都要睡不着觉。

“林二郎，你看那里！”

王二狗站起来，指着不远处的队伍。

……

“张使君，昨日新征来的盐丁已经到位，今年产量定然会增加不少。”

河东郡守杨文面带微笑，语气颇为和蔼，心中却暗骂不已。

区区一个盐监，不过秩八百的小官，也敢和自己一样身穿玄色深衣，带进贤冠？

新任盐监张奉虽然穿着过分，但却是中常侍张让的干儿子，杨文也只能忍气吞声称呼张奉为“使君”，不敢露出半点不满。

朝中的三公九卿，对张让都是敢怒不敢言，自己一个区区河东郡守，又如何敢不给张让面子？

张奉冷笑一声，“杨府君，我不过是个盐监，如何担当得起使君这个称呼，你这不是折我寿嘛！”

杨文面色不改，“使君说笑了，您是陛下钦点的盐监，使君二字，恰如其分。”

以前的盐官，都是杨文自己任命的，如今这张奉可是奉天子诏令而来，气势汹汹，杨文哪里还敢摆出上官的架子。

“杨文你也不必和我虚与委蛇，你安心当你的河东郡守就好，我只要七成盐利，其余都不管。”

“这七成……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有点难办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奉堵了回去：“难办？难办你就别当这个太守！”

语气森然，浑然不顾河东郡守的脸面。

杨文脸色尴尬，“使君息怒，一切都好商量。”

“哼，杨文你也别想着糊弄我，前几年盐池产量如何，我可心中有数，到时若产量不够，你可就不单单是罢官那么简单了。”

杨文面露苦涩，点头称是，不敢再反驳半点。

“还有，我听说你借着我的名头，大肆征役，自己捞了不少钱，却把罪名都推到我头上，心可真够黑的啊。”

“使君哪里听到这种谗言？下官绝无此心！”

杨文神色凝重，坚决不承认此事，心中却警惕万分，本来以为此事天衣无缝，是谁透露这个消息给张奉的？

张奉哈哈大笑，拍了拍杨文肩膀：

“看把你吓的，你只管征役，骂名我来担，不过嘛，礼尚往来，你不表示表示？”

杨文心中暗骂，当真贪得无厌！

不仅想要七成盐利，还当众向自己索贿。

“使君放心，下官明白！”

“哈哈哈，明白就好。”

一行人路过了新开畦的地方，张奉随便指了一个盐丁：

“你，过来。”

众人望去，张奉所指的盐丁虽然穿着粗麻短衣，但却身高一米八，气质鹤立鸡群，不像是个下苦力的。

林晦看了看四周，疑惑道：“我？”

“对，就是你！”

林晦看着领头的杨文，又看到了一群人中的卫觊和裴茂。

心中暗道，此人地位比卫觊这个县令高。

“大人有何吩咐？”林晦作揖。

“你们这开畦要多少时间？什么时候能够开始产盐？”

林晦愣住了，自己昨日刚来，怎会知道？

只能怪自己样貌出众，一眼被别人看到。

自己穿越前在运城旅游的时候，参观过盐池博物馆，倒是知道五步晒盐法。

但现在是东汉末年，五步晒盐法还没有彻底成型，不能直接套用。

杨文看到张奉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立刻高声训斥道：

“吾乃河东郡守杨文，这位是新到任的盐监张奉张使君，问你什么你就如实回答，莫非是哑巴不成！”

“回禀张使君，杨府君，在下昨日刚到盐池，尚不熟悉流程，所以不敢妄言。”

张奉上下打量林晦，好奇道：

“你这盐丁，说话倒是文绉绉的，莫非读过书，还是说，是某个犯官之子？”

“在下是汾阴县农户之子，家中世代良民，不曾犯事。”

张奉笑了：“农户之子，也有此等风度，倒是少见。”

林晦立刻道：

“使君谬赞，都是杨府君德化之功，在下虽然家贫，但也倾慕诗书礼仪。”

张奉一愣，转头看向杨文：

“杨文，这该不会是你安排的吧，在我面前搞这一套，让我在干爹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杨文立刻辩解：“使君明鉴，此人是使君亲自挑选，我又怎么能提前安排？”

张奉点点头，“那倒也是。”

正所谓英雄惜英雄，张奉就是靠着阿谀奉承拍马屁，一路拍成了中常侍张让的干儿子。

看到林晦拍马屁的功夫如此自然，顿时有知己的感觉。

“既然是农户之子，身世清白，不如到我身边做事吧。”

一旁的卫觊看到这一幕，暗道不妙。

自己还想要磨砺磨砺林晦，收为己用。

怎么就被张奉这个不学无术之辈给截胡了？

若是林晦答应了，那就是明珠蒙尘，大为可惜。

林晦也没反应过来，这和自己想象中的晋升方式不一样。

昨日听人说这张奉是中常侍张让之子，人还没到河东，就被人用童谣诅咒，过不了几年，肯定会被河东士族诛杀，就算这几年不死，日后十常侍覆灭，张奉肯定会被株连。

容不得林晦思考，郡守杨文已抚掌大笑：

“张使君慧眼识英才，日后定能成为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