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神树的根系在苏夏的脊椎中疯长,枝条刺穿骨骼的疼痛已变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融合感——她的每一寸骨髓都在被星砂渗透,仿佛有无数双眼睛通过青铜脉络窥视着她的记忆。左眼的星砂漩涡旋转得愈发狂暴,西周浑天仪的虚影几乎要撕裂视网膜;右眼残留的人类瞳孔里,医学院废墟的惨象正以慢镜头回放:碎裂的解剖楼钢筋上垂挂着黏液凝结的丝状物,像是巨兽消化后的残渣,地面上散落的残肢仍在抽搐。一截刻着紫微垣星图的臂骨突然弹起,五指张开抓向虚空,指尖迸出的靛蓝色火星在空中拼出「荧惑守心」的卦象,随即被黏液吞噬。
苏夏的指尖死死抵住后颈胎记,钥匙孔中渗出的星砂已不再是冰冷的流体,而是带着灼烧感的金属颗粒。那些颗粒在地面汇聚成《禹贡》九州图的脉络,却在流经她脚踝时突然暴动——星砂凝成锁链缠住她的双腿,链条表面浮刻的甲骨文如活蛇般游动,咬破她的皮肤后钻入血管。她清晰感受到那些文字在血液中重组,将她的基因序列改写为青铜器铭文。当地面龟裂的刹那,青铜根系裹挟着她坠向深渊时,她甚至能听见自己染色体断裂的脆响,像是有人在她体内摔碎了一尊西周编钟。
深渊的底部浸泡在荧绿色的光晕中,那光芒并非来自任何光源,而是无数悬浮的青铜碎片自发燃烧的结果。苏夏摔在祭坛中央的浑天仪上,后背的金属凸起与仪器表面的卦象严丝合缝地嵌合。浑天仪的勺柄深深刺入她的后颈钥匙孔,勺斗则没入祭坛底部——那里埋着一具与她指纹完全相同的巨尸,尸体的胸腔内传出齿轮咬合的声响,仿佛一台生锈的古老座钟正在倒计时。当她的血液顺着勺柄流入浑天仪核心时,仪器表面突然睁开十二只复眼,瞳孔中投射出历代苏夏的死亡场景:西周巫女被青铜根须绞碎颅骨时飞溅的脑浆化作星砂、民国解剖师在手术台上剜出的心脏表面裂开衔尾蛇纹、未来机械体沉入水银池时电子脑迸发的最后一道伽马射线……
“容器完整度98.7%,蚀时程序启动。”
机械音从祭坛深处传来,苏夏的脊椎突然爆出金石相击的铮鸣。青铜根系反向刺入祭坛的裂缝,将她线粒体DNA的碱基对投射到空中——腺嘌呤化作燃烧的彗星,在虚空中烙下荧惑守心的焦痕;胸腺嘧啶凝结为青铜锁链,绞住她残存的人类右臂;胞嘧啶与鸟嘌呤交织成《连山易》的「山地剥」卦象,卦辞随着她的心跳频率闪烁,最终定格在「万物凋零」的血红篆文上。她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意识正被撕裂:左半身完全被星砂同化,右半身却仍保留着痛觉神经的震颤。
巨尸的肋骨在齿轮声中缓缓张开,露出胸腔内精密如钟表的青铜脏器。心脏是浑天仪的驱动核心,表面刻满甲骨文密码,每一次跳动都释放出混着电子噪音的《归藏易》卦象;肺叶随着呼吸喷出星砂雾气,雾中浮现的死亡场景突然具象化——民国解剖师陆湮辰的脸从雾气中探出,戴着青铜面具的嘴角滴落黏液,手中握着一柄刻有「第三百次验骨失败品」的手术刀。苏夏的瞳孔骤然收缩:那面具上的螭纹与千年湿尸指环的纹路完全一致。
“你终于来了。”初代巫女的声音从巨尸头颅内传来,颅骨的眼窝中燃着幽蓝火焰。下颌骨开合间,半截舌骨掉落在地,骨片上的铭文突然浮空燃烧,灰烬落在地面凝成陵鱼群。那些人面鱼身的怪物剐蹭她的脚踝,鳞片刻下血淋淋的坐标——「北纬30°15′,东经110°29′」,正是青铜神树根系的核心节点。苏夏的右眼突然渗出混着星屑的泪水,泪珠坠地炸开的记忆气泡中,浮现出七岁那年母亲临终的场景:枯槁的手指将一枚玉蝉塞进她掌心,蝉翼上刻着「剖开骨灰坛」,而病床下的阴影里,隐约有青铜根须在蠕动。
祭坛四周的青铜柱在此刻彻底活化,柱体表面的复眼疯狂转动,投射出的时空切片交织成噩梦般的走马灯。西周巫女剜眼时,龟甲裂纹中渗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未来纳米虫,那些机械造物正将她的基因改写成青铜器铭文;民国手术室内,陆湮辰的手术刀剖开苏夏的肾脏,植入的并非器官,而是一枚刻着衔尾蛇纹的青铜芯片;未来电子废墟中,机械体的纳米虫群正在啃噬《山海经》玉简,将「归墟」的坐标篡改为二进制代码……
“你即是我,我即是众生。”初代巫女的颅骨发出共鸣,声波震得浑天仪剧烈颤动。星砂从钥匙孔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三千七百枚甲骨文,每个文字都刻着苏夏的死亡时间,最近的「亥时」二字如血月高悬。她的左臂不受控地抬起,甲骨文化作青铜匕首刺向肋间,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被纳米虫群凝滞——未来机械体残留的虫群正与青铜铭文厮杀,复眼中迸发的数据流在虚空中拼出逆时钟的轨迹。
强光炸裂的刹那,苏夏抠出左眼的星砂漩涡,狠狠按向初代巫女的舌骨。浑天仪的核心在轰鸣中崩解,西周巫女的心脏释放荧惑灾火,烧穿青铜柱的复眼;民国解剖师的肺叶吐出摩斯密码,声波震碎基因编码的锁链;未来机械体的纳米虫群将星砂逆写,深渊的时间流速开始倒转。烹煮眼球的青铜鼎炸裂,三千七百颗眼球如流星坠向虚无,其中一颗擦过她的脸颊——瞳孔中映出的,竟是未崩塌的医学院解剖室。
指尖触及水泥地的冰凉时,苏夏的右眼猛然睁开。青铜钥匙悬在湿尸喉骨上方,匙柄的衔尾蛇纹章裂开细缝,玉蝉的翅膀在月光下颤动,母亲的字迹如星砂流淌:「剖开我的骨灰坛,真相在……」。窗外惊雷劈开雨幕,解剖台上的湿尸突然睁开靛蓝色瞳孔,被钥匙刺穿的喉骨震动,初代巫女的声音与暴雨声交织:“这一次,你准备好面对真正的验骨礼了吗?”
地底传来新的震颤,青铜根系重新凝结的纹路由衔尾蛇化为双头龙。苏夏的耳后,新生出一枚钥匙孔状的胎记,正渗出荧光的星砂——而医学院的地底深处,未被焚毁的《青囊书》残页上,悄然浮现一行血字:第三千七百零一次验骨,启于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