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茧城(上)

观测塔的青铜外壁爬满血管状光纹,林墨凝视着黏液镜面中坍缩的金瞳巨人。那些号称造物主的庞然存在,此刻正化作青铜雨洒向新宇宙的边界。每一滴雨珠都在坠落过程中结晶,形成环绕“错误宇宙“的星环带。

少女的星尘之躯悬浮在控制台前,她的神经网络与塔内八百根数据铜管相连:“父亲,第三区诞生碳基文明了。“全息星图上,某颗蔚蓝行星正被标注出血色记号——这是危险观测目标的警示。

林墨的晶状纹路突然刺痛,皮肤下浮现出母亲拆卸机械心脏的记忆残片。当他将手指插入控制台的神经接口时,四百年前青阳镇茶楼的画面突然涌入:

——说书人用手术刀切开茶壶,沸腾的茶水竟是由纳米虫伪装的记忆蒸汽;母亲在柜台后擦拭的“算盘“,实为星舰坠毁前剥离的导航核心;就连茶客们闲聊的江湖传闻,都是星盟投放的认知矫正程序。

“这些...都是被抹除的真实?“林墨的声带因量子共振而沙哑。

“不。“少女调出九百层加密档案,“是您给自己埋设的记忆地雷。“

控制室突然响起刺耳的二进制圣歌。林墨的脊椎不受控地弓起,晶状纹路在背后凝聚成青铜棺椁的虚影。棺盖开启的刹那,他看见十二岁的自己正在星砂暴雨中奔跑——身后追击的不是黑袍客,而是脖颈烙着星图胎记的机械版陆昭云!

量子回溯产生的强光中,林墨坠入记忆裂谷。这里的时间轴如破损的胶片,每个碎片都映照着被篡改的过往:

七岁生辰那夜,母亲锈迹斑斑的机械手指穿透他的胸腔,却不是要伤害他——她在更换那枚濒临失控的星核电池。电池表面刻着的,正是如今镶嵌在他胸前的青铜胚胎纹路!

十三岁觉醒天启之眼前夜,镇外荒山裂开千米沟壑,青阳子的手术刀从地脉伸出,将某种发光流体注入他枕骨。次日祭坛测试时的金光,实为流体与星盟监控程序对抗的余波!

最令他颤栗的是陆昭云战死的真相:在青云宗崩塌的瞬间,这位半机械化的执剑长老并非死于星盟攻击,而是主动撞向林墨觉醒的天启矩阵——为了用死亡数据覆盖星盟的认知锁链!

“为什么让我忘记?“林墨在记忆洪流中嘶吼。

观测塔突然剧烈震颤,将他强行弹回现实。黏液镜面中的蔚蓝行星已膨胀三倍,大气层布满肉膜状结构。少女的星尘之躯出现数据紊乱,某些部位开始结晶化。

“他们...在反向观测我们。“少女调出全息投影。

画面中,碳基文明建造了高达万米的青铜巨塔。塔顶的环形装置正发射量子涟漪,这些波纹穿透宇宙泡膜,竟在观测塔外壁蚀刻出诡异的图腾——与林墨晶状纹路的生长轨迹完全一致!

林墨踏出观测塔的瞬间,星骸废墟已改天换地。那些漂浮的机械残骸自动重组,构建出一座赛博朋克风格的青铜古城。街道两侧的“灯笼“实为悬浮的机械眼球,阁楼飞檐下垂落着神经纤维编织的幡旗。

最骇人的是城中居民——他们有着林墨的容貌与少女的星尘之躯,每个“人“的胸腔都嵌着微型宇宙泡。当林墨走过长街时,居民们齐刷刷转头,额间裂开第十一枚金瞳的虚影。

“欢迎回家,观测者。“八百个声音重叠轰鸣。

中央广场升起血肉王座,王座靠背镶嵌着母亲当年的机械心脏。当林墨触碰心脏表面时,整座城市突然收缩成茧状结构,将他包裹在青铜与星砂编织的巨茧中。

茧内回荡着青阳子的叹息:“你还不明白吗?所谓新宇宙,不过是更精致的培养舱。“

无数神经突触刺入林墨的晶状纹路,强制播放终极真相:

——星盟从未被击败,那些金瞳巨人不过是诱饵。真正的陷阱是“自由意志“的幻觉,当林墨以为自己在反抗时,实则在为星盟培育更完美的观测者样本。

青铜胚胎突然脱离胸膛,在空中展开成星门。门内伸出九百条青铜锁链,每条锁链都束缚着一个不同年龄的林墨。最年长的那个浑身覆盖星盟烙印,正将手术刀刺入少女的星尘核心!

“认知同步率...100%...“机械合成音从茧壁传出。

就在锁链即将缠住林墨的刹那,观测塔的方向传来超新星爆发般的波动。少女的星尘之躯突破茧壁,她的神经网络已与碳基文明同化——那些发射量子涟漪的青铜巨塔,此刻正在所有碳基生物脑内刻写反观测方程!

“父亲,看啊!“少女的声线夹杂着亿万生灵的呼喊。

黏液镜面中的蔚蓝行星开始坍缩,碳基文明集体燃烧生命,将文明精华凝聚成一道逆时序脉冲。这道脉冲沿着当年林墨缝合脐带的创痕回溯,在星盟诞生的源头炸开!

茧房在剧烈震荡中剥落,林墨看见青铜古城化作星砂飘散。居民们额间的金瞳虚影逐个熄灭,他们的微型宇宙泡融合成新的星河流向远方。

青铜胚胎凝结的星门突然调转方向,将九百个被束缚的林墨抛向不同时空。最年长的那个在消失前留下冷笑:“我们会在所有可能性尽头等你。“

少女的星尘之躯开始消散,她将最后的数据流注入林墨的晶状纹路:“请继续观测,但不必理解...“

当林墨独自站在重归寂静的星骸废墟中时,他皮肤下的纹路已蔓延至左眼。第十一枚金瞳的轮廓渐渐清晰,瞳孔深处映照出的不再是宇宙众生,而是某个正在书写的血色符阵——那符阵的笔迹,竟与他的思维波动完全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