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恼归烦恼,日子还是得照常过。
别看过几日就要去圣驾前溜达溜达,贾珩第二日天刚亮就照常起床。
跑步、拉伸、俯卧撑外加军体拳打一套,晨练完正好嗅到了米粥的清香。
“孙儿若无祖母,早就成饿死鬼了。”
啪!
往其脑瓜上轻拍一巴掌,又搓了搓。
“圣人云,敬鬼神而远之。你一天天的,尽胡言乱语。看打~”
老太太将一大碗肉粥塞到乖孙手中,随后与其对坐而食。
家中就祖孙二人,自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因心中有事,萧老太太昨夜都未睡好,一晚上都在辗转反侧的思虑将临之事。
“珩儿,若事情难为,咱就不去掺和那些破事了,我带你回杭州老宅。看在老婆子的薄面上,想来皇帝也好,未来的天子也罢,还不至于赶尽杀绝。”
老太太是有底气的,但贾珩想要的更多。
自重生以来,他不知细细思量了多少次。人生一世,欠下的因果要还,心底的那点愿景也要尝试拼上一拼。
总不能浑浑噩噩一辈子吧?
他贾珩又不是大脸宝凤凰蛋,胭脂堆里混日子的事,他还真干不出来。
“祖母的意思我懂,但孙儿还是想试试。”
贾珩今日的态度要比昨日更加坚决,他挥手让丫鬟退了出去,酝酿片刻,予老太太娓娓道来。
“孙儿此生,欠祖母最多,林姑父次之。于祖母,孙儿自会孝顺奉养,但林姑父,他劫难将至。如今我已有入局之法,总要去试试解其危局,也算是还上这份因果……”
“林海有难?”
老太太可不是普通内宅妇人,她是历经过数次生死大劫的,稍一琢磨就有了猜测。
“有人想要盐政上的银子?”
虽不全对但也差不了多少,贾珩点了点头:“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欲壑难填的宁荣贾家。”
他姓贾,但说起宁荣贾氏来,也是满心的鄙夷。
“祖母猜一猜当初林家姑母病逝时,贾家老太太为何非要接了表妹去京?”
“说是教养外孙,毕竟林家没了女主子,有她这个国公夫人教导,林丫头将来也好说亲……”
老太太说着说着,眉头就皱起来了。
她停顿了片刻后,就一拍手继续说道:“我明白了,这贾老太是打起林家家产的主意了!”
事实上这件事是经不住细思的,只要是有心人多琢磨琢磨,总能琢磨出一丝味儿来。
林家那可是姑苏大族,五代列侯、世代簪缨,刚出了一甲探花郎的存在。
哪怕林如海没有近支兄弟,五服以内的堂兄弟至少有七八个呢。
林家人没死光,哪轮的到你贾家操心林家姑娘的教养问题。
再不济,以林如海的圣宠程度,求赐个教养嬷嬷来不算难事吧。
“祖母猜的很准,贾家有人在打林家家产的主意,而且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付诸于行动了。包括林家姑母的病逝,我怀疑背后都有贾家人的手笔。但到底是谁,孙儿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那神秘的僧道、林家小哥儿的夭折、林家主母贾敏的病逝,甚至是表妹黛玉的天生体弱之症,绝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至少在贾珩这几年的暗中调查中,有一只黑手的确出自宁荣贾家。
至于到底是谁下的黑手,还得他去了京城才能真正拨开迷雾。
“不过孙儿如今查到的线索不多,具体的情况,还得等我去了京城才有机会查清楚。事关重大,孙儿连林姑父都还瞒着呢。”
老太太听得心惊肉跳的,待到最后面色凝重的点头道:“事以密成,言以泄败。此事暂不宜告知林海,否则你亦便有间亲之嫌。”
“于私,孙儿需要一份足以自保的身份地位;于公,盐政之法本就出自孙儿之手,我不想有人摘了即将长成的果子。”
贾珩站起身来,推开了窗户。
桃花嵌入了纱窗,此处风景独好。
“祖母啊,孙儿曾梦入神仙境。那里的人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不闻饥馑之荒,不见冻死之骨。那是一处人人如龙的世界,孙儿虽不是烂好人,但真见不得民疾苦。总要试一试,您说呢?”
贾珩正值变声期,声音说不上有多豪迈壮烈,甚至还带有一丝稚嫩气。
但落在老太太的眼里,乖孙恰似长成那翩翩佳公子,大有指点江山的豪迈气势。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贾珩这个大孙子,就如那六岁时,祖孙二人去巡视城外的庄子,贾珩的异常表现。
那时正值水患之年,乖孙看向灾民的目光中,没有那些公子哥的嫌恶,而是满眼的怜悯。
当听闻朝廷没有及时拿出合理的赈济之法,导致数千过万的灾民饿死城外时,年方六岁乖孙第一次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夜未眠,用稚嫩的手写出了长达万言的赈灾策。
她的乖孙,心有仁善,生有大志!
欣慰的同时,老太太的心中又起了忧虑。
俗话说,慧极必伤。
乖孙不过十二之龄,思虑如此之盛,怕是会折了寿数……
“我家珩儿天生宰辅之才,祖母自是信你将来出将拜相,为万民争福祉。”
老太太招手让乖孙过来,将其拉到跟前,笑眯眯搓着贾珩的脑瓜子。
“既然你已经有了打算,那祖母就陪我的乖孙拼上一拼。哪怕前路有豺狼虎豹,咱们祖孙也不会退缩一步……”
清风拂杨柳,彩蝶戏桃红。
江南阳春正是风景最好时,沉迷秦淮的才子,哪一个不是佳人在怀。
酥风沁骨酒醉人,才子们一个个的,不是吟诗作赋就是谈论时政。
大有今日我若为宰相,万国臣服百姓安的豪迈之气。
但实际上,仔细咀嚼他们的诗词歌赋,就能品出一二真心来。
一个个堆砌辞藻颂圣歌,一个个嘴里贬斥着国贼禄蠹,又幻想着贡举入京城,金殿唱名跨白马。
“这江南的士子,怎么都是这等货色?”
临窗雅座只有两人,其一身着素色儒服,着玉冠持纸扇,听遍楼中“折桂诗”,亦是冷脸嫌弃之。
今日拔得头筹之才虽博得佳人笑,落入贵人耳中也不过尔尔。
“万篇诗词尽空谈,无一良策务实事。廷臣,你确定这些人是江南的才俊?”
对坐之人也是苦笑连连,没想到曾三次主持大试的自己会被人忽悠瘸了,尽信了那人的鬼话。
“这江南的‘劝学’之法还真是奇特,拔得头筹者,不但可得巨贾所捐万贯财,亦可得佳人入怀。咦!终年家打雁,今却被小雁儿鹐了眼睛。今日我才懂了一件事,这江南的‘有才之士’,跟别的地方不一样。”
廷臣名曰张楚卿,乃礼部左侍郎。
他暗骂自己不小心,苦涩的笑道:“怪不得如海之前跟我说,让我多注意江南的拔贡、举子,原来这话是落在此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