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炊烟问潮

晨雾漫过新砌的珊瑚墙,渔家孩童赤脚跑过滩涂,足印里便绽开细碎的荧光。南宫雪倚在重修的木寮窗前,看林墨用盲杖轻点潮痕——杖头缠着的墨梅根系吸饱了星砂,每走一步都在湿沙上烙下淡青梅印。

“阿雪姐,尝尝新熬的紫菜粥!“渔娘阿箬捧着粗陶碗跨进门,腕间新打的银镯子磕在门框上,惊起梁间一对衔泥的星砂燕。南宫雪低头搅动粥汤,见米粒间浮沉着细小的墨梅珊瑚碎瓣,入口竟带着龙女泪的冷香。

青骢马在滩头打了个响鼻,额间月牙痕映着朝阳,将背篓里的荧光珊瑚照得通透。几个半大孩子围在它身旁,用海藻编成的刷子为它梳理鬃毛。马儿忽地扬蹄踢散沙堆,露出底下半截刻着药王符文的船板——这是大劫后最常见的景象,海底的旧世残骸总随着潮汐上岸。

“今日退潮时,老陈头在礁洞拾到这个。“阿箬从围裙兜里掏出块生锈的青铜镜残片,“说是照人时会显出绿莹莹的字...“

南宫雪指尖刚触及镜面,龙鳞便泛起涟漪状的纹路。镜中忽地闪过药王谷地宫的青砖甬道,孙老的虚影正将某样东西埋入砖缝。她还欲细看,木寮外突然传来孩童惊呼——林墨的盲杖点碎了滩涂上的暗流漩涡,梅香裹着星砂冲天而起!

暮色染红晾晒的渔网时,南宫雪在灶间找到了林墨。男人蒙眼的鲛绡下渗出淡金树脂,正用梅枝搅动铁锅里的杂鱼汤。沸腾的汤面上浮着墨梅珊瑚磨成的粉末,鲜香中混着药王谷丹房特有的苦辛。

“青骢马嗅出沙下有东西。“他舀起勺鱼汤浇在陶碟边缘,“是当年孙老埋在药王谷的《饲蛊录》残页。“

南宫雪凝视汤汁在碟面勾勒的九州地形,发现东海位置多了枚梅印。龙鳞突然刺痛,她想起重生那日海底升起的青铜棺——棺中尸身心口的墨梅簪,分明是母亲临终前插在自己发间的那支。

“尝尝这个。“林墨忽然递来枚烤得焦香的星贝。贝壳内壁天然生着星宫阵图,此刻被梅火炙烤后,竟显出小段残缺的安魂谣谱。孩童们嬉闹着从窗前跑过,歌声里混着不知从哪学来的词句:“月娘娘,补天网,沉星木换新衣裳...“

夜风送来归墟方向的潮鸣,南宫雪腕间龙鳞突然逆起。她借口添柴蹲到灶口,借火光查看掌心——昨日修补渔网时被珊瑚划破的伤口,渗出的血珠竟凝成了星砂!

子夜的潮神庙亮着星砂灯笼,南宫雪跪坐在新塑的妈祖像前。神像衣袂用荧光珊瑚粉描着浪花纹,发间别着的却是她献上的墨梅簪。自重生以来,每至此地龙血便翻涌难抑。

“又在想那面铜镜?“林墨的盲杖点在青石板上。他今日换了身渔夫打扮,蒙眼鲛绡却依旧不沾尘灰,“老陈头说镜框残片上刻着'琉璃海'三个字。“

南宫雪刚要开口,神龛下的供案突然震颤。三日前供奉的星贝无风自开,贝肉间凝着枚珍珠大小的血髓珠!林墨的梅枝刚触及珠面,整座庙宇突然充斥龙女的啜泣声。

青骢马撞开庙门的刹那,南宫雪看见骇人景象——血髓珠中封存着三百年前的星宫密室,密室里悬挂的三百面铜镜,每面都映着她不同年龄的模样!最中央那面镶着龙女逆鳞的镜中,初代首座南宫璃正将墨梅簪刺入少女眉心。

“这是...我的前世?“南宫雪踉跄后退,腕间龙鳞剥落处渗出淡金血珠。血珠坠地凝成星砂小蛇,倏地钻入供案缝隙。案底青砖应声碎裂,露出半卷裹着海藻的《饲蛊录》。

林墨的盲杖突然生根,梅枝卷住残卷的刹那,九州地脉图在虚空显现。东海位置的梅印正在渗血,而他们所在的渔村,恰好位于梅蕊中央!

渔村晒场支起三十六口陶瓮,瓮中星贝吞吐荧光,将晾晒的墨梅珊瑚映成星河。南宫雪赤脚踏过微凉的砂地,发梢沾着老渔夫刚教的编绳手艺——星砂混着海藻搓成的发绳,在暮色中泛着青鳞般的幽光。

“阿雪姑娘,尝尝新酿的梅子酒!“陈嫂捧着粗陶坛子迎上来。酒液在坛口晃荡,浮着几粒墨梅珊瑚碾成的冰珠。南宫雪抿了口,喉间泛起归墟海水的涩意,眼前忽然闪过血髓珠中的镜影。她借着拭酒的动作抹去冷汗,腕间龙鳞却已渗出细密星砂。

晒场东头忽然喧闹起来。几个半大少年围着青骢马新搭的珊瑚货架,货架上摆着修补渔网用的星贝齿梭、驱邪的荧光海螺,最上层那串鲛泪风铃正随风轻响——每片铃铛都是海底打捞的青铜镜残片磨制而成。

“这铃铛可不能卖。“林墨的盲杖点在青石板上,杖头梅枝缠住风铃,“昨夜退潮时,老吴头在礁洞拾到半卷《饲蛊录》,就压在这串铃铛底下。“

南宫雪指尖刚触及风铃,最末端的镜片突然映出药王谷地宫。孙老的虚影正将某物埋入青砖,砖缝渗出淡金血液,竟与她昨日掌心伤口凝出的星砂如出一辙。海风忽转腥咸,晒场边缘的星贝瓮齐齐震颤,瓮中荧光聚成箭头指向归墟方向。

满月浮出海面时,渔村祭台已摆满贡品。陈嫂特意将腌制的荧光乌贼切成梅瓣状,老吴头贡献的星砂酒在月光下流转着蛊虫般的幽蓝。孩童们追逐着新捕的发光水母,那些伞状生物触须间缠着细若游丝的星宫密文。

“起潮舞咯!“随着老祭司的吆喝,渔娘们甩开缀满星贝的裙摆。南宫雪被推到祭台中央,腕间龙鳞感应月华,在地面投出蜿蜒的星轨。当她旋身第七转时,祭台突然下沉三尺,露出底下刻满乳牙纹的青铜板。

林墨的盲杖突然生根,梅枝刺入青铜板缝隙:“这是星宫的潮汐盘!“盘面凹槽里残存着黑褐血垢,七十二枚星砂凝成的指针正随舞步转动。最骇人的是盘心那枚墨梅珊瑚,花蕊处嵌着半片冰魄墨梅簪!

舞阵外围忽然传来惊叫。追逐水母的孩童撞翻星贝瓮,荧光液体漫过青铜板,竟在虚空映出三百年前的月宴——星官们戴着龙女逆鳞面具,正将天衍婴孩的脐带血倒入潮汐盘。南宫雪看见某个星官掀开面具,露出的竟是孙老年轻时的面容!

祭台下的青铜板突然翻转,将众人卷入海底甬道。南宫雪抓住岩缝中的沉星木根须,龙鳞剐蹭处淌落的血珠竟在虚空凝成星砂小蛇。小蛇游向甬道深处的青铜门,门环正是她在血髓珠中见过的龙女逆鳞样式。

“门后有东西在哭...“林墨的盲眼渗出淡金树脂,在石门映出模糊的梅影。青骢马突然咬住南宫雪衣袖,额间月牙痕亮如短刃——三日前修补渔网时的伤口突然崩裂,星砂混着龙血溅上门环,逆鳞应声而开。

密室中央悬着三百盏鲛人灯,灯芯皆是天衍族的胎发。南宫雪触碰最近那盏,灯罩突然映出她婴儿时的画面:孙老用冰魄墨梅簪挑破她眉心,将星髓蛊虫种入尚未闭合的囟门。更骇人的是,密室穹顶镶嵌的青铜镜阵中,每个“她“的额间都有枚蠕动的蛊印!

林墨的梅枝突然卷住某盏鲛人灯:“看灯座!“青铜底座内侧刻着段血书:“七月初七,潮汐盘动,三百蛊皿,皆饲归墟。“话音未落,整座密室突然震颤,他们脚下的青铜板正是潮汐盘缺失的阵眼!

青骢马长嘶着撞向镜阵,额间月牙痕迸发的青光中,初代首座南宫璃的虚影浮现。她手中沉星木梳突然软化,缠住南宫雪手腕拽向阵眼:“时辰到了,该把星砂还予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