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窗外飘着雪。
剔透的雪花在晃眼的路灯光下摇曳,似那夕阳映照下被吹散的蒲公英。
夜色浓郁,只剩点滴一滴一滴滴落的声音打破寂静的夜。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借助月光我看清了身上蓝白交织的病号服。
我这是…在医院?我为什么在这?我又是谁……
记忆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我努力想要拨开它,却只触碰到一片虚无。迷茫和惶恐涌上心头,不安的感觉带动着我的血液急促的流动,我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在寒夜显得格外沉重。
“你醒了?“
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女孩推门进来,她手里拿着病历本,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我注意到她的胸牌上写着“夏雨晴“。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走到床边,动作轻柔地检查我的点滴。
我摇摇头,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夏护士似乎看出了我的不适,转身倒了杯温水,将吸管递到我嘴边。
“慢慢喝,别着急。“她的声音很温柔,“你已经昏迷整整一个星期了。“
一个星期?我怔怔地看着她,试图从她的话语中捕捉到什么信息,但大脑依旧一片空白。
“我......“我艰难地开口,“我是谁?“
夏护士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放下水杯,在床边坐下。“你叫江暮雪,“她说,“这里是江城市立医院,你左手被划伤,断了几根神经。“她说的时候,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意味,似乎带有几分怜悯。
江暮雪。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却感觉不到任何熟悉感。窗外的雪还在下,我看着那些飘零的孤雪,内心没由地泛上一阵酸楚。
“林医生今天还没来吗?“夏护士看了看手表,“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看你的。“
“林医生?“
“是啊,林雁回医生,你的主治医师。“夏护士笑着说,“他特别关心你,这一个星期几乎天天都来。有时候换完药了,他就在床边坐很久。“
听到名字的一刹那,比脑神经先跳动的是心脏,割离的记忆似乎涵盖有那一部分,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像是被大雪覆盖的原野,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夏护士看着愣神的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了几句后便匆匆离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框,空旷的房间又只剩下我一人。
厚重被褥下几天没动的身体显得格外沉重,我试着动了动手指,身体像是生锈的机器,每一个动作都极为艰难。我微微侧头,病号服下手腕上缠着纱布,用尽力气抬起手,惨白的皮肤几乎和纱布融为一体,惟有一道疤格外显眼。那道疤蜿蜒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宛如一条苍白的蛇,扭曲且突兀,颜色是死寂的白。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那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是被风吹散的雪花,还没等我看清就消失不见。
傍晚的时候,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本以为是夏护士,刚想开口询问,却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很高,逆着光站在门口,我看不清他的脸。
话被噎在喉咙,我动了动唇瓣,却最终没说出口。
“你醒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我看着他走近,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他有一张很好看的脸,齐眉长发下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但眼神里却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绪。那种情绪太复杂了,像是悲伤,又像是释然,还夹杂着一些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是林雁回,“他在床边站定,“你的主治医生。“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腕上,那里还缠着纱布。我看到他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感觉怎么样?“他问道,声音比刚才更轻了。
“还好,“我说,“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这是正常的,“他一边记录一边说,“失血缺氧过后出现失忆症状很常见。不过别担心,记忆会慢慢恢复的。“
我看着他写字的手,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只手很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但当我努力回想时,那种熟悉感又消失了。
“你......“我犹豫了一下,“我们以前认识吗?“
他的手顿了一下,紧贴纸张的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过了几秒钟,他才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不,“他微微侧头,“我们以前不认识。“
我还想再问下去,但当我再对上他的眼睛,他却是第一时间躲闪开。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在说谎。但他的表情那么平静,让我找不到任何破绽。
他离开后,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窗外的雪还在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闭上眼睛,试图在黑暗中寻找一些记忆的碎片。
可我什么也找不到,只是反复在那混沌的记忆里徘徊。直到感到疲惫,我歪着脑袋昏昏睡去
恍惚间,我从永昼抽离,世界顷刻凝聚满浓雾。
氤氲雾气中,一道倩影若隐若现。
她身姿婀娜,每一步都似踏在虚幻的云端,轻盈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一头如墨长发肆意飞舞,却似有一层无形的薄纱,将她的面容严严实实地遮蔽。碎花长裙贴在她身上,裙摆同长发一起随着缥缈的雾气流动。
我竭力想要看清她的脸,却始终无法捕捉分毫。
我见她缓缓靠近,每一步都像是我的心跳节拍。
她身上的感觉太熟悉了,片刻间我失了神。
“妈妈......“我无意识地呢喃出声。
这个称呼让我愣了一下。头痛突然袭来,像是有人用锤子在敲打我的太阳穴。雾气缓缓消散,我蜷缩在床上,紧紧抱住自己。那种疼痛不仅来自头部,更来自心里某个空荡荡的地方。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每当我想起什么的时候,心里就会涌上一股难以形容的悲伤。
那种悲伤像是冬天的雪,冰冷刺骨,却又带着某种温柔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