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虎主动发问，林醉尴尬地笑了两声，并没有说话。
屋檐外雨幕似珠帘，两个大瓷碗中，倒满清冽的酒液，赵玄虎主动举碗道：“林捕头，尝一尝我家自酿的酒。”
林醉同样端起碗，瓷碗碰撞声中，两人将酒一饮而尽。
“好酒！好烈！清冽，醇厚，苦尽甘来！”
林醉舔了舔嘴唇，北岭很少喝到这么烈的酒，别有一番风味。
“总镖头痛快，在下也就直说了。魏百煞一伙覆灭之后，北岭山下的几条官道畅通无阻，只是长信镖局的日子，变得难过起来了！”
“哈哈哈。”赵玄虎自顾自倒了一碗酒，灌入喉中，用衣袖擦了擦嘴。
“我也曾参与过几次北岭剿匪，只是北岭山中地形复杂，魏百煞又极为狡猾，皆徒劳无功。”
他抬眸问道：“莫非林捕头以为我们长信镖局和山匪勾结，暗通款曲吗？”
“不敢，只是关心。一下没了大半的生意，赵总镖头手下这一百多号镖师也就没了生计，波及百余户家人，本捕头自然要关注。”
林醉的语气不卑不亢，这也正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赵玄虎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自己倒酒，饮酒。等脸上浮现一抹酡红，借着三分醉意，他才继续说话。
“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林捕头，我有怨气不假，但这怨气却不是针对你的，而是冤我自己！
大侠也是要吃饭的！
一百多号弟兄跟着我，眼瞅着没有活计，都有人提议接替魏百煞去山上继续抢劫了，呵呵。”
他苦笑：“我是个莽夫，除了打架护镖不会别的，只好掏空家底，给众多兄弟发了遣散费……
林捕头，每个镖师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有的老父亲还在生病，有的孩子刚刚满月，我赵玄虎愧对他们啊。”
他捂着额头笑道：“这些日子我都不敢上街行走，生怕遇到哪个弟兄，只好闭门谢客。”
林醉主动为赵玄虎斟满了酒，宽慰道：“东边不亮西边亮，总镖头不必担忧，他们在外面或许会混得比你我还好。”
赵玄虎又转过头来，发出豪迈的笑声。
“我是对自己有怨气，可对你林捕头，是真正的佩服！告示上说是讨逆校尉于峰斩了魏百煞，我对那个人却是了解的，那一战的真正功臣是你！
自魏百煞盘踞山林以来，官道路过的行人百姓，无不提心吊胆，山下镇甸中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几乎人人自危，终日防贼。
现在么，官道的路人上再也不用插我长信的镖旗，这是好事，城里的药材铺外面有幅对联：‘但愿世上无疾病，宁可架上药生尘’。
我们走镖的，讲究的也就是一个诚信仁义，巴不得天下太平，这世上再无需镖局这种玩意！”
“好气魄。”
林醉端起酒碗，向赵玄虎敬酒道：“倒是我林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自罚三碗，向总镖头赔罪！”
说罢，林醉将巴掌宽的海碗连饮三碗，冲赵玄虎倒了倒碗底，抬眸赞叹。
“我们北岭人可是很少用这么大的碗喝酒。”
“拿酒来，拿酒来！”
赵玄虎见一坛酒已经倒空，连忙吆喝，接过酒坛倒酒。
“我少时生在南蛮，在南方的云川之地，那里的人喝酒都是用碗，用盆的！”
林醉难得酒逢对手，两人喝了个大醉酩酊，坐在台阶上，听着屋檐外雨水穿过青瓦落在地砖上的哗哗之声。
喧闹更显寂静。
女童两腮气鼓鼓地走过来，叉腰道：“爹，你又喝酒了。要是娘回来看到，又要让你跪搓衣板了。”
“咳咳。”
赵玄虎被呛到，哈哈一声把女童抱进了怀里，用长满胡渣的下巴摩擦着女童的脸蛋。
“家丑不可外扬，懂么？来，这是林醉林捕头，叫叔叔好！”
女童被逗得咯咯地笑了起来，伸着手道：“哥哥好！”
林醉挠了挠脑袋，“怎么有种被夸奖，又被占便宜的感觉。”
“这是我的女儿，叫赵冰灵，长得和她娘很像。”赵玄虎介绍道。
小冰灵长得像个瓷娃娃，五官分明，一双眼睛就像深绿色的琥珀。
林醉端详道：“好漂亮的眼睛，不像是汉人……怎么不见兄嫂？”
“我家夫人去走镖了，已经出去一月有余。对了，她是苗疆人，你喝的酒，就出自她之手。”
“对呀，赵兄，我有个主意！”
林醉拍手叫好：“南蛮的酒在是北岭是难得一品的特色，一定大卖！”
“你是说，卖酒吗？”赵玄虎也是心里一咯噔，嘀咕道：“能行吗？”
林醉起身道：“你这里有现成的场地和人手，开酒庄很容易。而我家正好开着酒楼，生意还算不错，也许可以合作。
把你家的酒做成招牌！等酒庄做大了，你还可以把那些被遣散回去的镖师也招回来。”
“倒也是。”
经林醉这么一提醒，赵玄虎才反应过来，觉得此事大有可为，只是还有些忧虑。
“话虽如此，我却从来没做过酒肆饭店的生意，怕不懂其中的道道。”
林醉笑道：“这简单，找个懂生意的掌柜帮你管事，你做个幕后老板。”
双方一拍即合，临走之时，林醉答应赵玄虎，下午就让林言来镖局洽谈合作之事。
转身走远，林醉咦了一声，心中疑惑。
赵玄虎大义凛然，这长信镖局似乎没什么问题。
还是自己看得太浅？需要继续探索剧情，继续去街上打听，看有没有其他关于长信镖局的情报。
北岭城中，不管是见多识广的说书人，还是听遍了八卦的茶博士，对长信镖局的风评都表示认可，说赵玄虎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
只有一件事引起了林醉的注意，一年前，号称虎鹤双绝的赵玄虎和九头蛇曹胜曾在城外约战过，赵玄虎仅仅五十招，就输给了曹胜。
但从林醉和赵玄虎的切磋来看，此人的武功根基比曹胜要高出一个层次出来。
不过林醉也没往这个方向多想，许你林醉一个月内武功突飞猛进，就不许别人一年的时间，卧薪尝胆，功力大增吗？
“那便把长信镖局放一放，日久才能见人心嘛。”
而送别林醉之后，赵玄虎脸上的笑意却骤然一沉。
他蹲下，努力挤出笑来：“冰灵，你先去写字，等下爹爹过来看看你写得怎么样。”
把女儿哄走，他回到房间，关紧房门，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流淌下来，整个人跪在地上，无声地哀嚎。
“嘶……一个月满，子午吐纳功的毒又开始发作了。
啊！！！
今晚要去县衙求一颗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