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公子和抱剑客的争执，引得大伙侧目围观。
经常到二层楼光顾的熟客都知道，这位贵气非凡的胖公子乃是二层楼主人孟致远的儿子，名唤孟彦俊。二层楼的少东家，家财何止百万贯。
而其貌不扬的剑客浑身衣衫褴褛，一张黑脸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抱在怀里那口剑，剑柄上似乎都有一层污垢。唯有一双眼睛，十分明亮。
剑客冷笑：“怎么赌？”
孟彦俊拨开看热闹的人群，指着石山下大大小小的石料，说道：“简单，你我各挑一块毛料，切开后比较翡翠的成色，以此定胜负，如何？”
“既然是赌，总要有个彩头才好——”剑客话锋一转，看向一旁的林醉，问道：“官爷，您不会连这也要管吧？”
林醉摇了摇头，开口道：“点到为止。”
孟彦俊点头道：“既然有这位捕头大人做公证，你若是赢了，切出的玉石归你，而且我输你一千两银子。”
说罢，他竟然真的从怀里取出一张一千两的存款凭信，拍在石料桌前。
“各大柜坊银号，都可以兑换——可若是你输了。”
孟彦俊绕着圈打量剑客，笑道：“看你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把身上的剑输给我吧。官爷，这算点到为止吧！”
看热闹的林醉点头：“可以！”
“一言为定。”剑客轻笑。
双方各自挑选玉石，只见孟彦俊从一旁侍从那接过一双白手套戴上，捧起一块块石料细细观看。
剑客却是忽然闭上了双眼，似乎是在原地站着睡着一般。
旁边的人倒是幸灾乐祸，想不到眼前的倒霉剑客竟然敢在赌玉上和大名鼎鼎的孟少东家打赌。
赌玉是门流传已久的技术活，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时代的卞和，用两条腿的代价，赌出了大名鼎鼎的“和氏璧”，成了后来历朝历代的传国玉玺。
矿石本就是二层楼的起家生意，孟彦俊作为二层楼的少东家，从小不知道鉴定过多少名贵的珠宝玉石，在赌石断玉这个行当，已经是小有名气！
“来来来，开盘了。押孟公子赢的把银子放这边，押穷剑客赢的把银子放这边！”
一道细微的声音传入林醉的耳中，不远处正有人避着他开盘赌博。
他轻叹一声，并没有去管。
很快，孟彦俊就选出了自己的那块毛料，只有拳头这么大的一块。
“直接切吧！”
孟彦俊脱下手套，取丝巾擦了擦汗，又脱下了外套，仿佛这一会的功夫已经使他筋疲力尽。
一旁持削玉刀的掌柜，接过石料，刚刚开出一个小窗，一道碧色便已经出现在众人眼中。
“翡冰绿，这绝对是玉料中的上品！”
有懂行的人惊呼。
另外两名侍从连忙上前辅助，展柜手中的刀旋转如飞，庖丁解牛一般将外围的石衣卸下，一块剔透的翡翠已经出现在众人眼中。
掌柜连连赞叹：“质地如冰，颜色似翠，是翡翠中的上品。这拳头大小的一块，至少价值一千两银子。”
“该你了。”孟彦俊面露得意之色，双手负在腰后，看着年轻剑客。
剑客猛地睁开了眼睛，从石料堆里选出一块足有半人高的孤高顽石，哈哈笑道：“垫了十块石料，等了三天，也该你出场了。”
“少东家？这恐怕不公平，比您挑的那块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掌柜面露迟疑之色，毕竟那块石头足足有一百多斤重，换成银子可足也有百两之多，用作赌博的石料。
要是什么都没有切出来，就换一把破剑，可就亏大了。
“无妨，我倒要看看这位客人的眼光。”
孟彦俊毫不在意。
于是掌柜开始动刀，甫开出窗口，便露出一点玉色。
围观众人大惊：“竟然是帝王绿！”
翡翠以帝王绿为尊，这种颜色又叫祖母绿，是比孟彦俊刚刚切出的冰翠绿还要高出一个层次的极品。
这么大一块石料，若全部是帝王绿，那完全就是价值连城的国宝。
连孟彦俊都屏住了呼吸，掌柜先是停了刀，把最熟练的几位老师傅全部请了过来，竟然开始焚香祷告，拜求神灵。
“上天保佑，真有如此运气，今天真有稀世珍宝现世！”
几个老师傅商量好动刀的手法，尚未切玉，头上便已经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在几百人的围观中，他们开始动刀。
“啪！”
一柄削玉刀在手中断裂，老师傅叹了一口气，拂袖而去，其余包括掌柜的几个人脸上都露出无比沮丧的表情。
“竟然只有薄薄的一层玉衣吗？”
掌柜手中的刀又快速飞舞起来，只见一层又一层石屑脱落，最后只剩下一颗鸡蛋大小的废石，被掌柜重重砸在地上。
“你输了，但我巴不得你赢。”孟彦俊也叹了一口气，“将剑留下吧！”
年轻剑客依旧抱着手中的剑，环顾四周，一双明亮的眼睛中似乎装得下满天星辰。
“怎么，你不会想耍赖吧？”“就是，一口剑都输不起吗？”
周围的围观群众纷纷出声斥责。
剑客叹了一口气，对自己的剑说道：“剑啊剑，这天下不识货的人实在太多，莫非这就是代价？”
说罢，他将剑放在石料桌上，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将那块剩下的石料留给我做个纪念吧！”
“拿去！”掌柜没好气地拂袖。
年轻剑客捡起了那块鸡蛋大小的废石，吹了吹灰，转身欲走。
“等等。”
忽然有人喊住了他，剑客回头。是一名身穿玄色公服的年轻捕快，剑眉星目，腰佩雁翎刀，在人群中极为显目。
“想必这口剑对你十分重要，这样吧，我用一百两银子代替你的剑，不知道孟公子能同意吗？”林醉忽然开口。
“这？”
掌柜的看向孟彦俊，后者点了点头，说道：“这位捕头大人倒是豪气，只怕救不了天下的滥赌之人。”
林醉取回了那口剑，递给年轻剑客。
木质的剑鞘上还裹着层层粗布，剑格和剑柄也蒙着一层油污，有一种配在身上行走江湖，天生就低人一等的感觉。
“这位朋友，你的运气实在不好，以后还是不要赌博了。”
“哈哈哈！”年轻剑客愣了半晌，忽然大笑：“天意！”
他接过剑，将手里那块鸡蛋大小的废石塞进林醉手中，笑道：“我也不亏你那一百两银子，这块石头，就交给你了！”
说罢，他高吟着诗词，仰天大笑而去。
“我有明珠一颗，常被尘劳封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林醉握着手里的废石，心中低笑。
“他是怎么做到既潇洒，又狼狈的？”
不再理会，林醉继续在二层楼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