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唐三，变故，无力/怒火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唐昊的耳朵就捕捉到了草席窸窣声。

他保持着仰卧的姿势和粗重的鼾声，眼缝里渗进一线月光。

那个裹着麻布坎肩的小团子正用肉乎乎的手掌撑起身子，蹑手蹑脚爬过门槛，沾着泥巴的脚趾在青石板上留下湿痕。

唐三盘腿坐在院角的歪脖子槐树下的动作让唐昊喉结动了动，这时最后几颗星子还钉在天幕上。

唐昊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床板裂缝。

孩子胸膛起伏的节奏很古怪，不像睡梦中的绵长，倒像铁匠铺风箱被刻意控制的吐纳。

“晨露该凝了。”

唐三突然开口。

他摇摇晃晃站起时，唐昊差点伸手去扶，却见那短小的双腿迈出异常稳健的步伐。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唐昊的指甲抠进了木纹里。

唐三仰起的小脸镀着金边，本该漆黑的瞳孔泛起淡紫色涟漪。

那种光芒他何其眼熟！

七年前围杀他们的鬼斗罗发动第九魂技时，眼窝里就翻涌着相似的精神幽光。

要知道，除非是精神系武魂的魂师，否则得到魂斗罗级别才会真正开始精神力的开发！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唐昊嗅到晨雾裹挟的蓝银草气息。

“阿爹！”

奶声奶气的呼唤惊飞了茅草堆里的鹌鹑。

唐昊慌忙闭紧眼睛，听着小脚丫啪嗒啪嗒跑近。

温热的呼吸喷在耳畔，带着羊奶的腥气。

“太阳出来啦！”

唐昊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啪嗒啪嗒的声音又跑开。

透过窗纸破洞，他看见唐三正踮脚够门梁垂下的蛛网。

本该柔嫩的指尖泛起玉石光泽，唐三突然抬手拍向虚空，肉掌与晨风相击竟发出裂帛声。

在触及蛛丝的刹那，三指宽的猎蛛竟僵直着跌落，就像被某种无形气劲震碎了内脏。

最惊悚的还在后头。

唐三开始绕着晾衣绳转圈，唐昊的脊背已经汗湿了褥子。

那些看似杂乱的步伐里藏着令他心惊的规律：左脚尖永远先点地半寸，转身时肩颈绷成完美的防御弧线。

最老资格的敏攻系魂圣也踏不出这般精妙的步法，何况是个刚满周岁的孩童。

灶台上的陶罐突然倾倒，昨夜剩的野菜汤泼在柴堆上。

唐三几乎是贴着飞溅的陶片滑步避开，后腰弯折的弧度让唐昊想起被昊天锤砸断脊椎的鬼豹魂圣。

“该喂鸡啦！”

老杰克的破锣嗓子在村头炸响。

唐昊猛地坐起身，撞翻了床头的铁水壶。

滚烫的开水浇在手背，他却盯着自己颤抖的掌纹。

那里本该凝聚魂力震开危险，此刻却连个水泡都没鼓起。

唐三蹦跳着扑进他怀里时，身上还沾着晨露的青草气。

“阿爹手烫！”

软乎乎的小手按在红肿处，唐昊突然感觉有温凉的气流渗入皮肤。

那种波动绝不会错，那是魂力！

大陆上众所周知的、武魂觉醒前无法修炼的魂力！

“唐师傅好福气哟！”

老村长揉着唐三的脑袋。

“这娃娃走路比我家六岁的孙子还稳当。”

唐昊干笑着咽下唾沫，喉结滚动时尝到胆汁的苦味。

“跟村长爷爷玩去。”

唐昊将孩子塞给门外的老杰克，转身时踢翻了修补到一半的犁头。

铁砧上躺着的半截镰刀映出他扭曲的面容，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惨嚎声又在耳畔炸响。

正午的日头把铁匠铺烤得闷热，唐昊抡锤的节奏比往日快了三分。

烧红的铁胚在昊天锤真身的余威下扭曲成怪异的形状，火星溅到赤裸的胸膛也浑然不觉。

月光劈开瀑布水帘时，唐昊的膝盖在洞内岩地上砸出两道血印。

铅盒弹开的瞬间，蓝银草种子滚落在碎岩间，表面蛛网状的裂痕里渗出莹蓝色汁液。

这是一年来他第一次打开这个盒子。

“阿银……我对不起你！我……我没能护好我们的孩子……”

哽咽卡在喉头变成呜咽，昊天锤咣当砸碎脚边的钟乳石。

男人蜷缩成胎儿的姿势，后脑勺反复撞击岩壁，震落的碎石在魂力激荡下悬浮成诡异的星图。

泪水混着额角的血水渗进石缝，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献祭画面突然在脑海炸开。

子时的山风卷着水汽灌入洞穴，唐昊突然僵住。

那颗滚到暗处的种子顶端，正顶开碎壳探出嫩芽。

米粒大的芽尖沾着他的血珠，在月光下舒展成心形叶片。

他哆嗦着捧起幼苗。

“不能……不能让那个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碰你……！”

唐昊的指甲抠进岩缝，抠出五道三寸深的沟壑。

他发疯似的用铁匠锤刨开洞穴角落的积土，混杂着晶矿碎屑的泥渣从指缝漏下。

幼苗被栽进脸盆大的土坑时，根系自动缠住他手腕的旧伤。

黎明前的黑暗最浓稠时，昊天锤第七魂环的乌光在洞顶炸开。

器魂真身的余波震碎三十米厚的岩层，碗口粗的光柱从天而降，恰好笼住颤巍巍的幼苗。

唐昊用淌血的拳头夯平四周浮土，飞溅的石子在他脸颊划出道道血口。

封洞的花岗岩板被重新熔铸，这次掺入了昊天锤锤炼后剥落的碎铁屑。

机关嵌合后的轰隆声响中，幼苗突然迸发蓝光，洞内所有水珠悬浮成皇冠状向离开的身影招摇。

“等爹爹处理完那个玩意儿后……我的孩子……”

唐昊的指节抚过岩缝里新生的苔藓，那里还粘着唐三昨日玩耍时蹭上的糖渍。

当瀑布重新掩盖洞口，他佝偻着背脊走向晨雾中的村落，背后的水潭倒影里，蓝银草幼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上光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