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阳裹着毯子，侧躺在真皮沙发椅上打盹。机窗外是滚滚流动的黑色云海，遥远的天际线处，一抹微弱的白色逐渐显现出来，宛如一条细细的银边镶嵌在黑暗之中。
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来了，他微微睁眼，四下看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有。
难不成自己真的有点神经大条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四下看了一圈，昏暗的机舱内只有他一人。
“你说等下会不会有什么东西突然窜出来给咱脑袋来一口？”林曜突然在脑海里说，“咔嚓一口，咱俩脑袋没了，然后血咕噜咕噜地冒出来……”
“大晚上的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些惊悚的话？”林辰阳吐槽，“你没觉得这地方不止我们吗？”
“是不止你，不是‘我们’，我住在你的脑袋里嘛。”
“好好好，我我我，不止我一个……”林辰阳紧了紧毯子，“用你那什么骸灵看看啊，我总感觉不对劲。”
“那玩意是说看就看，说用就用的？上回用一次你直接晕了过去，我可保不准你这回能晕多久。而且你我之前怎么说来着？必要的时候才能用，现在可不是必要的时候。”林曜拒绝了他。
“行行行，不看就不看，我又不稀罕，反正我早晚都会……”林辰阳嘟囔，“你不觉得这飞机上不止我们吗？”
“当然不止啊，还有机组人员啊，不然你怎么飞上天的？”
林辰阳气得想打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感觉这里……有鬼……”
“这不正常吗？我在你脑袋里说话，那我不算鬼吗？“
“你丫的……”林辰阳气得想骂人，一抬头发现后面卧室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条缝，一只眼睛正透过门缝紧紧盯着他，像盯着一个死人。
“我靠……真的有鬼啊……”林辰阳缩进毯子，露着小眼睛看着门缝。
“这哪是鬼，那是江大教授她妹妹。”林曜说。
“江大教授？”
“就是那个江岁啊，她拉你签字的时候一直说她的梦想是当个大教授，这样就可以在学院里面横着走，路边的狗路过都得被踹两脚。”林曜说，“她不是说过她有妹妹，叫小幽来着。”
“对哦，是有这么回事。”林辰阳想了起来，“那她偷看我干啥？我脸上有钱吗？”
“你觉得是你脸上的钱多还是这架私人飞机的钱多？”林曜怼了他一句。
林辰阳气得想打嗝。
“说不定人家小姑娘看上你了呢，在想着怎么把你拖到床上。”林曜说，“现在小姑娘可是开放的很，比那些主播还要会打擦边球……”
“呸呸呸！你思想能更龌龊点吗？人家看上去才十三四岁，我发什么神经去吃枪子啊？！”林辰阳反驳。
“这么说可不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三年牢里偷着乐，黄泉路上笑着走。”
“你TM到底是什么玩意……”
“我不说了嘛，我是你妹妹啊。”
“你TM是个魔鬼还差不多……”林辰阳感觉脑袋在冒烟。
就在他被林曜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女孩突然从门缝里消失了，几秒后房门打开，江岁的脑袋从门那边探了出来。
“我里头还有间卧室，你要不要去睡一会？”江岁走出卧室，披着睡袍，来不及打理的长发让她看上去多了一丝慵懒。
“不用，我在倒时差，这样我入学第一天晚上就能有良好的睡眠。”林辰阳说，他顿了顿，“岁姐，我能问个问题吗？”
江岁打了个响指，“这声姐叫的不错，问吧。”
“你这飞机……“林辰阳压低了声音，“它闹鬼吗？”
“闹鬼？”江岁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的？我以为我藏的很好……”
“啊？”林辰阳一愣。
“实话实说，这飞机十年前就坠毁了，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只是它的投影。”江岁说，“再过十分钟它就会坠毁在茫茫大海上，咱们都得去喂鱼。既然你问了，那我很乐意听听你的遗言。”
林辰阳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你就没点遗言吗？”见林辰阳没反应，江岁有点急了，“没点想说的？就不想说谁谁谁我爱你之类的吗？”
“大姐，你编故事也上点心。”林辰阳翻了个白眼，紧了紧毯子，“比起你上回吓我，你这故事有点太无聊了。”
“啧，没劲。”江岁翻了个白眼。
“所以这飞机真的闹鬼吗？”林辰阳问道，“从我上来开始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看我……这飞机不会真的闹鬼吧？”
“干咱这一行的闹鬼都是正常现象，别大惊小怪的。”江岁说着冲了杯热可可。
“所以这飞机真的闹鬼？”林辰阳突然觉得江岁编的故事有那么一点的可信度。
“不，那是因为……”江岁顿了顿，“算了，这个你暂时还是别知道的好。总之，这飞机上除了我们仨和随机的机组人员外什么都没有，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哦哦。”林辰阳点点头。
“我还是建议你多休息一下。”江岁把热可可一饮而尽，“马上到学院了，留着点精力参加新生迎新会。”
“新生迎新会？”
“每年学院都会举办一场欢迎会，新生可以在欢迎会上免费大吃大喝，还有老师为新生答疑。”江岁说，“到了机场直奔地铁站，一小时就到接头地，然后会有专门的大巴带你们去学院，路线都是特批的，坐一小时就到。当然如果你屁股够硬，在车站硬坐五六个小时的大巴也没问题。”
“这么麻烦？”
“看看学院的营生就知道了，他们经常押运一些死骸或者和死骸有关的物品回学院，被别人看见可不好。”江岁说着突然转头看向后面的卧室，“小幽，去睡觉，不然姐姐要生气了。”
林辰阳这才注意到刚刚他们说话的时候，后面卧室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小幽正透着门缝看着他们。被江岁这么一说，她乖乖地缩了回去，顺带把门带上。
“抱歉啊，这孩子怕生，警惕性很强……”江岁说，“她以前都待在学院里，很少出门。最近我刚好休假，就把她带出来逛逛。”
“我还以为你们学院会雇佣童工呢。”林辰阳在心里吐槽。
加利福尼亚州，某个临海地带。
远处青色的绿叶林里，一辆黑色的大巴从交错的树影里缓缓开出。车轮在松软的泥土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迹，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扬起的尘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在阳光的照耀下形成了一道道金色的雾霭，看上去如同梦幻乐园一般。
林辰阳从打盹中醒来，伸了个懒腰，揉了揉久坐发麻的屁股。他的座位在大巴末尾，所以他并不担心被别人看见。
他一下飞机就和江岁直奔地铁站。
“你这个大小姐还会坐地铁？”林辰阳看着拿着江岁刷卡进站，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他觉得江岁是个大小姐，一下飞机就会有豪车在机场等着她。但事实是她提着行李，和林辰阳挤上了同一班地铁。
“没办法，堵车了。而且地铁比车快，我赶时间。”江岁轻描淡写地解释。
从地铁站出来一辆黑色的大巴就停在了地铁站门口。一上大巴江岁就坐在了前排和司机闲聊，两人还在停车的时候放了几首车载音乐，都是迈克尔•杰克逊的经典歌曲，还有一些摇滚乐。两个人听得摇头晃脑，而且司机还能在摇头晃脑的前提下把车开得很稳，稳到林辰阳想睡觉。
他上车的时候四处看了一圈，大巴上还有其他新生，大概有二十多名，据说后面还会有几批会来报到。
他们穿着考究，那身上的气质和林辰阳就不是一个等级的，应该是来自一些大家族。他们挨坐在一起，小声地交谈。还有一些漂亮的女孩子，林辰阳止不住自己三俗的心，偷瞄了几眼，然后坐在了大巴上没人的最末尾。
出发时的新鲜感已经退去，一股疲惫涌了上来，林辰阳就着那些强劲的摇滚乐打了个盹。
可能是坐久了，一觉醒来浑身酸痛，林辰阳揉了揉久坐发麻的屁股。他忘了是从哪里看来的文章，说坐久了屁股就“死”了。
揉了两下他就不揉了，他的余光瞥见一个戴眼罩的女孩也坐在大巴车的最后边。
小幽捧着一瓶大果汁坐在另一边靠窗的位置，阳光照在她身上，形成一层独特的光晕，仿佛一切都是透明的。
这样挺好的，林辰阳心想。
他不由得想起看过的电影，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在一辆公交车上，男主不经意间抬头，目光恰好与坐在对面的女主交汇。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彼此。那一瞬间，火花四溅，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紧紧相连……
“三年牢里偷着乐，黄泉路上笑着走！”林曜的话在脑海里重新响起。
林辰阳赶紧甩甩脑袋，把这不正经的想法扔到一边。
他看向窗外，窗外的树林在午后的阳光下显的格外静谧，扑朔迷离的景色在他眼中不断倒退。
他突然想起来在微信公众号上看到的一篇文章，说人生就是一趟列车，有人上车就有人下车，但不是每个人会一直在车上。列车可能会在某个站点停留，下去一些人又上来一些人。那些人会陪你一段路，但多数都会在中途下车，留你一人前往终点。
时间就像车窗外扑朔迷离的景色不停后退又不停前进，你打了个盹伸了伸懒腰，车就到站了。你在午后的阳光中下车，看了看被阳光笼罩的远方，提着行李在蝉鸣中越走越远。
人群的骚动打断了林辰阳的思绪，他微微探头，发现前排的新生们不太对劲，有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
“怎么了？”他嘀咕道，“不会有人晕车了吧？”
“安静安静……”司机的声音从喇叭里传来，“这是正常现象……”
“不会真有人晕车了吧？”他正这么想着，脑袋却开始微微作痛。
可能是没休息好吧……他这么想着。
十多分钟后，他的脚踏到了地面上。
车在一处公路边停了下来，林辰阳四下看了一圈，四周除了午后青色的绿叶林外什么都没有。
新生们一阵骚动，有的在观望，有的聚在一起小声交谈。林辰阳的英文是这一个月紧急“修炼”出来的半吊子，只会点日常口语。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估摸着他们的意思大概是“怎么没人来接我们？”
“没人来接我们吗？”林辰阳回头寻找江岁，发现江岁并不在人群中，而大巴已经开远了。
“这搞什么……”他正嘟囔着，一声尖啸突然打破了绿叶林的宁静，远方大片的鸟儿受到惊吓，从林海中结伴飞出。
人群里一阵骚动，一名新生呆呆地看向胸口，阳光穿透了他的胸膛照在了他的手上，像是一层独特的光晕。
下一刻他的身形一晃，倒在地上。
“啊——”人群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下一秒身穿黑色作战服的人群从树林里闪了出来。
林辰阳还没反应过来，枪声已经响起，子弹带着强大的动能袭来，他前面的两名新生胸前炸开了血花，像是鲜艳的玫瑰。
林辰阳怔怔地看着那两个新生倒下，血不要钱地往外流，像是无数条鲜红色的触手从尸体底下钻出，把林辰阳的视线往深处拖去。
这不是演习，这是真的枪击，他们真的死了。他认的那两个新生，因为之前他们在车上用蹩脚的中文给女孩们讲谐音梗的冷笑话，江岁哈哈大笑说你们的中文有待提高，欢迎来报名我的课程，附带中文速成课程，保证一周就能和菜市场大妈讨价还价。
“啊啊啊啊啊——”他终于叫了出来，双腿一软瘫在地上。而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则端着枪，就像被猎狗围杀猎物那样缓步逼近。
“别愣着！跑！”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大吼一声。这句是英文，林辰阳只能听得懂后面的“跑”。
随着这一声喊出，混乱的人群顿时有了目标，有人带头迅速往树林里跑去，其他人没时间思考，争先恐后地追上去。
林辰阳见状顾不上多想，手脚并用爬起来就往树林里跑。身后枪声不断，还有人在惨叫，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他心上。他慌不择路，树枝划破了他的脸和手臂，也感觉不到疼。
大概跑了几分钟，他突然踩到了一块木头，脚下一崴跌在泥土里。
“我靠我靠我靠……”林辰阳使劲爬了起来，忍着痛靠了在一旁的大树边。
“我靠我靠我靠……”他努力平复慌乱的心情，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们什么都没干怎么突然窜出来三四个人拿着枪对着他们突突？难不成自己入学第一天就碰到了校园枪击？死骸会拿枪吗？它们不都是用牙咬的吗？
林辰阳很希望这是什么入学测试，他们用的都是麻醉弹，事后他们全都完好无损。但麻醉弹哪有那么逼真的效果？第一个中枪的新生胸口都被打出了大窟窿，阳光都透过来了。
他估计学院里面可能出了什么事，就像武侠小说里宗门争斗，敌对派围攻宗门大本营，断了宗门的外援，剩下的就是关门打狗抢夺秘籍宝物了。
他的手机在上车的时候被江岁收走了，现在想报警也没办法……那照这么想来这个江岁是敌对派的一员，他们一车新生都是她的投名状……但好像哪里又不对……
他的脑子乱糟糟的，隐隐作痛。
旁边有什么动静，林辰阳转头一看，小幽正蹲坐一旁，怀里抱着瓶大果汁。
他知道哪里不对了，江岁的妹妹还在这里，她难不成丢下妹妹投敌去了？
比起林辰阳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小幽倒是很冷静。她看见林辰阳靠了过来，慢悠悠地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了一块地。
“我靠……大姐你可真淡定啊……”林辰阳嘟囔着揉着脚踝。
身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林辰阳有些紧张地探出头。
三个新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停在一边喘气。其中一个新生对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几人散开在附近躲好。
林辰阳看见他们手上拿着一块石头，立马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了。
树林很大，如果只是一味地逃跑很难找到出路，不如就地伏击，看看能不能偷袭一两个落单的枪手，有了枪就有反抗能力，运气好还能找到对讲机或者卫星电话，那么就可以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