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暮云压城,圣驾亲至西郊迎大军归朝。澹台桦甲胄未卸便受封赏,赐怀化大将军衔,随行将士尽数封赏。澹台政袍玉带端坐尚书高官子澹台冲执掌礼部典仪,朱门煊赫映得大街都亮三分。

在从影月楼去相府的路上,苏妮玉与上官初共乘一辆马车。马车碾过青石板,苏妮玉攥着上官初袖角:“澹台将军会不会像说书先生讲的那样,满脸横肉举着大刀呀?“自己先笑倒在锦垫上。上官初望着帘外流动的灯河:“军功簿上可不止一个人的名字。“

延殿内西域长绒毯铺满青石地,澹台政的银须浸在酒光里。珠帘后泄出零落琴音,影月楼的姑娘们鬓间金步摇在宫灯下晃成碎星。上官初倚着偏厅的雕花槅扇,看素纱幔帐被夜风掀起涟漪,主座旁那方金丝楠木椅仍空悬着,倒像是给夜色留了席位。琉璃盏里的酒液渐渐浅了,空椅前却始终无人落座。澹台烨手中的白玉杯盏磕在案几上,溅起三两点寒星。上官初瞧着廊下仆役匆匆来去,唇角掠过浅弧——那位新晋的怀化大将军,此刻怕不是醉卧在哪个温柔乡。

正说着,有姑娘急急跑来,对司蓉道:“蓉姨,衾衾姑娘的玳瑁指甲有一只突然裂了,此时没法儿抚琴,在那儿被几个官员调笑呢。”

上官初听了,心头一紧,想了想,忙上前对司蓉道:“来时马车里搁着的小钿盒里倒有一对备用的,我去拿来可好?”

司蓉眉头本已皱起,此刻听了上官初的话,微微舒展开来,道:“叫别人去拿就行了,你何苦跑一趟呢。”

上官初轻笑道:“若是别人去,不定找不到在车上哪里搁着呢。再耽误下去,依妮玉那脾气,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儿来呢。”

司蓉一听,也笑了,连连道:“说得在理。那你快去快回。”

待上官初取了指甲回来,却在这迷宫般的相府中迷了路。

她知道延殿在东路,可她在东路的这些厅堂中绕来绕去,也寻不着去延殿的路。

相府上的下人,大多都被派去延殿伺候那些朝庭官员们了,此时她想寻个人来问路都寻不到。

上官初心中不由恼了起来,当下越气越急,越急越气,脚下的步子也愈加快了起来,在空空荡荡的回廊里绕了几圈后,她终于停下来,挫败地叹了口气。

这宅子,没事儿修得这么大做什么……

心里暗暗地埋怨着,身后却冷不丁冒出来一个声音。

“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

这声音冰冰冷冷地撞击着墙壁,在这空荡的回廊中来回晃荡着,震得她耳膜发颤。

上官初惊得心瞬间揪紧,猛地转身,脸却撞上一具铸铁般硬实的身体,鼻尖被撞得酸疼酸疼的,她不由地呜咽一声,叫了出来,手抚上鼻子,脚下意识地朝后退去,却踩着自己曳地的长裙尾端,一个趔趄,眼看就要背朝地摔下去。

她短袄上的褙子被人用力一拽,整个人便被硬生生地拉了起来。待她脚下站稳,才慌慌张张地抬眼朝前看去。

这一眼,撞进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里,那眸子中冰冷的神情,令上官初浑身打了个冷颤。

是一双男人的眼眸。上官初按捺下那紧张得狂跳着的心,微微将目光向下移去。

男人一身黑袍,腰间紧紧束了条绛紫色的带子,满身戾气朝她袭来,上官初手心里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抬眼,这男人脸庞上的棱角像是刀削过的一般,鼻梁高耸着,那双黑暗深邃的眸子仍是紧盯着她不放。

“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男人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颇不耐烦。

这么近距离地贴着他,上官初可以闻到他口中喷出的浓烈酒气,他身上散发着厚重的男性气息,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上官初开口,想解释,却发现喉间发干。她不敢看他,只能低下头,却看见他黝黑的大掌还抓着她胸前的褙子。

脸登时涨得通红,上官初结结巴巴开口道:“你、你可不可以先放、放开我?”

话刚一出口,就觉胸口一紧,她抬眼望去,见男人的眉头拧起来,她忙开口解释道:“我是影月楼的……”

还没说完,身子便重重一顿,男人的手收了回去,背到身后。

上官初连忙向后退了两步,将身上的衣服拉拉平整,又羞又恼,抬头看向那男人。

男人眯起眸子,将她从上到下细细看了一遍,眼里瞬间闪过一簇火苗,又随即暗了下去。

见上官初望着他,男人突然勾了勾嘴角,道:“我很好看?”

上官初恍然回神,连忙垂下眼帘,手中握着的小钿盒,啪地一声落到地上。

她此生从未有过如现在这般慌乱的心情,只觉得那双黑眸一直盯着她,她浑身都在着火,身子微微抖着,弯下腰,手颤着拾起小钿盒。

连一眼都不敢再多看这男人,上官初攥紧了盒子,提了裙转身快步跑开。待跑得气喘吁吁,没有听到身后响起任何脚步声,她才停了下来,战战兢兢地回头望了眼,然后大大松了一口气。

上官初摸了摸胸口,心还在狂跳不止,她抬眼看了看四周,却不知自己究竟跑到了什么地方。

前方回廊的拐角处忽然响起轻快的脚步声,上官初听了,略想了想,忙抬脚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