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办公室,海子似乎与自己的过去隔绝开去。他尽量不去惊扰过去的自己,毕竟过去已经过去。他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让他痛苦的是远在北方的大城里的那个女人。他仍旧放心不下她,他渴望着自己还能回到北方去,去见一面那个让他痛苦的女人。这世间有太多可笑的人,海子便是其中一个,或者此刻的海子是子是可笑的本身。他完全将自己封锁在痛苦的冰湖之下,他渴望有个人能在冰面凿一个窟窿,好让他能透透气,他已经在窒息濒死的路上。等有人握着冰锥前来,他又本能地拒绝了前来凿冰的人。他是一个巨大的矛盾混合物,好在他即将开启自己的新工作,迎接自己的新生活。
海子呆坐在办公室里角,仔细地研究自己的新工作——盯着电脑屏幕,打量那些密密麻的象形文字,从中分析出真理。海子喜欢研究一切,哪怕是别人眼中无聊的数据。
没一会儿,一个年轻的男人走进办公室,站在打印机前放了的黑色笔记本,往海子对面的办公桌上坐了下去。
这是一个头顶光洁的男人,长着一张娃娃脸,给海子强烈的反差感。从男人脸上看不出什么智慧来,反倒是那双眼睛,却生得明亮。
男人话不多,坐在自己电脑前安静地做起了自己的事情来。
往后几日,海子与新同事也没什么话。办公室里都是些陌生的中年男人,隔壁办公室倒是有几个年轻的女人,海子也没什么机会与她们说上什么话。大家虽是一个地方上班的人,却如同行驶在铁轨上的列车,不会碰头,也不曾鸣笛致意,真是平行世界的生物。
在一个办公室工作,总该是要打交道的。没几天,长了娃娃脸的男人便和海子聊了起来。海子没打算和眼前的男人说些什么,他正处于情绪的低潮,本不想说什么话,说多余的话正是海子所厌恶的,他本能地拒绝一些可笑的话题。海子最不为厌倦的话题便是车与房子的问题,倘若你与他聊什么生命的意义之类的话题,他倒是若有所思,偶尔能从嘴里挤出什么不情愿的话来。
海子最近和泰君倒是常有接触,从泰君口中得知办公室里的娃娃脸男人也是自己剑川的老乡。作为一个白族人,海子倒也不怎么在乎这样的事情来。
在很小的时候,海子以为整个中国的人都是和自己一样,是白族人,说着白语,吃着土豆和米饭,一直到入土那天为止。到了上学的年纪,海子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少数民族的事实来,全中国也并非说白语,海子只是中国的一个少数民族,而且人数少的可怜,他的民族没有自己的文字,似乎也没什么属于自己的历史。等到了大学,他知道汉族同胞有修家谱的传统,而自己的这个民族就免了家谱这样的事情来,每等老人去世,这个民族的人便忘却了自己的先祖,等到什么时候想起自己的祖先来的时候,表便只好在田间山头找一棵树,抑或是一块平常的石头当成自己的祖先来祭拜,这是他觉得怪异的事情。
等到海子去了北方上大学,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可怜来。作为一个西南的少数民族,没人听说过这个民族的存在。曾经,有这样一个对话发生在海子身上:
“你是大理的嘛!大理真是个好地方。”
“是的,我是大理的白族!”海子回答!
“白族!没听说过。”
听到这样的稀松平常,海子才意识到自己的可怜处来。他知道自己的民族没什么辨识度,如果白族人为人类的科技做出了什么伟大的贡献,抑或在文学领域出现一个类似于鲁迅,或者是马尔克斯这样的文学家来,会有什么人不知道啊白族的存在?从那时起,他决定要为自己的民族做些些什么。一个民族与一个人是一样的,总要有人要主动做一些伟大的事情,好让民族的脊梁得以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