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般做实在是不妥啊!”蓝道行严词拒绝。
“老神仙,您想啊,现在这静室之中,除了你我之外再无旁人,正所谓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这次再算不准,纵然我黄锦要倒霉,可于你老神仙的名声可也有损啊!”
黄锦自幼便进宫,这一辈子便是伺候人,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巧舌如簧。不然大内之中,便是太监便有十万余人,他如何能爬到司礼监秉笔大太监的高位!
“黄公公,你说的没错!”蓝道行正色道:“贫道若不是念着黄公公的好处,岂会将此事告知黄公公?只不过贫道乃是方外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若是这般扯谎,岂不坏了我仙家的名声?”
蓝道行嘴上说着,心里那个乐啊就别提了。只不过既然是要做戏,自然做足全套。
黄锦顿足道:“您是老神仙啊,神仙自然是慈悲为怀!您看看,杂家是个不男不女,不阴不阳之人,幼年便挨了那一刀,落得个残身在此,若不是家里穷困,那个当妈的肯将孩儿净身送进宫里?那又岂能怪我?难道您便真的眼看着杂家被皇上责罚吗?若说老神仙想看杂家被责罚,也不必等皇上了,杂家这就死在老神仙面前!”说完黄锦跳起身来,朝着旁边的桌角冲了过去。
“哎呀呀!如何使得?”蓝道行赶忙拦住黄锦,顿足骂道:“黄公公啊,你这是要陷老道于不忠不义啊!”
黄锦忙一把抱住蓝道行,道:“老神仙,但有什么事,俱是杂家一人担着,绝不连累老神仙,以后老神仙但有差遣,黄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哎!好吧!”
蓝道行放开黄锦,满脸懊悔,顿足干嚎几声,旁边黄锦不住劝解。
蓝道行收了哭声,心道:“现在想起来,恩师他要我给老君上香,却又一再责罚于我,要我自己认错,这便是指了一条明路给我啊,今日我依样画葫芦,唬得这黄锦求着我拆看信笺,便是出了事情,也自有他担着!这是何等高妙的计策!可恨我回来时,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恩师不过是无赖骗子,那是何等的该死!”
心中打定主意,只待此间事了,定要再登门负荆请罪。
那边,黄锦小心翼翼出门左右张望了下,进门来将门栓插好,又将窗帘挡好,这才来到蓝道行面前,从蓝道行面前拿起那个信封来。
蓝道行也忍不住屏住呼吸,目光落在那信封之上!
信封啊信封,只不过薄薄一张纸,便如同有千钧之重,这些日子来将自己压得气也透不过来!
自己修道数十年,开坛扶乩也有好久了,居然奈何不了这一张信封?
说出去简直是笑话!
不过,当然,蓝道行早已打定了主意,这个秘密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说,连梦里梦到了也要告诉自己赶紧忘了!
烛光之下,黄锦拿起裁纸刀来,小心翼翼将那信封拆了,抽出一张纸来,就着灯光仔细看了两遍,长长舒了一口气,将那纸递给蓝道行。
蓝道行也不客气,接过来仔细看了两遍,笑道:“我以为是什么疑难之事,原来不过如此!”
原来那纸条上写的不是别的,而是嘉靖皇帝想问自己啥时候能成仙。
这不是扯呢么!
蓝道行心里嘀咕一句,老子修炼了几十年,连个信封都看不破,你天天在后宫里吃喝玩乐花天酒地,居然还想着成仙?
咋地?有钱了不起啊!
好吧!算你了不起。
既然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内容,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蓝道行将那纸又塞进信封,放在桌子上!
开坛!做法!念经!敲鼓!
反正动静怎么大怎么来!
旁边黄锦看的也是直点头,没想到啊,这做道士也是个力气活!
折腾了半晌,蓝道行走上神坛,一把火烧了那封信,紧接着两眼一翻如同中邪一般,黄锦赶紧将笔塞到蓝道行手中。
蓝道行如癫似狂,拿着一支笔在面前的白纸上乱画。
过了半晌,蓝道行一声大叫,瘫倒在地,又过了一会,才慢悠悠醒转。
“若不是刚才你我商量过了,杂家就差点信了呢!”黄锦突然发现,这人在世上,不论你干什么,都和演戏差不多,就说这开坛扶乩的事情,他之前见的多了,心里一直很是相信,可是今天便在自己眼前,蓝道行又来了一场,这甚至比他之前看过的所有的扶乩都真!
可惜,黄锦心知肚明,蓝道行不过是在演戏而已。
“这厮一定是个骗子!不但是个骗子,而且是个无赖!”黄锦心里暗自腹诽,可是同时,又觉得很庆幸。
“多亏了此人是个无赖加骗子,若他是个至诚君子,不肯作伪,倒霉的可还是老黄我自己!”
心里念叨着,黄锦深深觉得,这世上的仙人实在是太难找了!
主子万岁爷找了多少年,找来的居然是这种货色!
“黄公公,就请您回宫向皇上复命吧!”蓝道行拿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虽然很累,但这是愉悦的汗水!
送走了黄锦,蓝道行缓缓做到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他自幼开坛扶乩,岂不知道这种把戏都是骗人的?本来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罢了!谁想到误打误撞,居然名气越来越大,最后居然被徐阶看中,推荐给了当今的万岁爷!
这是何等的富贵,方外之人也得吃饭不是,也想吃的好不是?所谓富贵险中求,此等好事上门,岂有推出去的道理。
不过,在蓝道行的心里,一直对自己的信仰坚信不疑。
我的手段是假的,不代表没有真的啊!
不过蓝道行很是笃定,那些真正有道行之人,餐风饮露,甘之如饴,想必是不肯出山的!
就比如自己的恩师,看起来是如此的年轻,如此的不着调,可偏偏手段是如此的高明,不动声色之间便解决了自己的问题。
可是恩师到底是不是个有道行的呢?
如果恩师是个有道行的,为什么要教我行骗?
若恩师是个没道行的,为什么字字句句,没一个不准的?
呆立了半晌,蓝道行长长出了口气,明白了,水利万物而不争!
恩师这是抱残守缺,顺天法道啊!
一瞬间,包大农的形象在蓝道行的心里更加的高大光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