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长与归有光听了,哪敢怠慢,赶紧将手里酒杯放下,朝着蓝道行施了个礼,一溜烟跑去种地去了。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两个人一边种地,一边嘴里哼着小调,只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包大农领了蓝道行回到静室之中,交待牛五远远看着,不许有人接近,这才关了门,回身坐定了。
蓝道行噗通一声跪倒,叩头道:“请恩师救命!”
“知道了!”包大农点点头。
其实这个中午,他根本就没睡觉,而是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自己以前看过的书,寻找关于蓝道行此来的线索。
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想起来了。
当下包大农慢悠悠地说道:“你是为扶乩而不能测事,因而慌乱,是吧!”
“啊!”
蓝道行简直吓的浑身瘫软,动弹不得!
虽然他对自己这位恩师充满了信心,却是说什么也想不到,恩师居然说的半点不差!
“弟子在宫中,颇受当今皇上信用,为的便是弟子擅长扶乩之术,只是不知道为何,近来弟子的扶乩之术往往不准,只怕长此下去,失了圣心!”面对自己这位新认的恩师,蓝道行也不隐瞒。
反正如今你小神仙包大农是我的恩师,我若倒霉,你也脱不了干系。
“嘿嘿嘿!”
包大农一阵冷笑,道:“你走吧!”
“啊?!恩师何出此言啊!”蓝道行慌了手脚了,如今自己的心事、底牌,可是一股脑亮了出来了,而且恩师既然见的明了,自然有解决之法,到了这般地步,他如何肯走。
包大农又是一声冷笑道:“你这厮既入我门,如何不老实,在为师面前说谎!”
“说谎?没有啊!”蓝道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只觉自己所说句句是实,并无半点谎话。
“你说你的扶乩之术近来不准?”包大农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个!”蓝道行头顶的汗珠子出来了。
他之所以能在世间扬名立万,靠的便是一手扶乩术,能测人间祸福!
可旁人不知道,他却清楚的很,这扶乩,不过和测字算命一般,不过是忽悠人的法子而已。只是他若不认,眼见自己这位恩师绝不会教自己解决之法,若是认了,那便是承认了自己并无本事,不过是妖言惑众罢了!若是这等言语漏了出去,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那便是掉脑袋的罪过。
沉默半晌,蓝道行终于下定了决心,匍匐在地,叩头道:“恩师面前,弟子不敢说谎,弟子实在是并无请神送神的本领,不过是通过揣摩他人心意,顺着说话而已!”
“嘿嘿嘿!”包大农笑道:“这才是实话嘛!”
心里却感觉好笑,原来这世上最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全在寺庙宫观里。
既然说了实话,蓝道行便竹筒倒豆子,一股脑说了出来。
原来蓝道行本是山东的道士,自幼便拜师学道,因为生性聪明机灵,最善揣摩旁人心意,因此很快便学会了扶乩,久而久之,在山东颇有名气,当今嘉靖皇帝崇信道教,驾前大臣纷纷投其所好,举荐各处出名道士,以博得嘉靖皇帝喜爱。
蓝道行便是受当朝阁老徐阶的举荐进宫,在嘉靖面前也极见信用。
嘉靖心中有难以决断之事,往往求之余上天,先将心中所想之事写在信封里,交由宫中太监拿了,到蓝道行处,焚化祷告,再由蓝道行扶乩请神,予以作答。
蓝道行本无神通,全靠揣摩客人心思,那才能说中一二,哪料到嘉靖皇帝会出这等幺蛾子。
眼看宫里左一封书信,又一封书信流水般送来,他便是使出吃奶的力气,却半分也猜不出来,只好依着自己心意,胡言乱语几句搪塞了事。
那嘉靖拿到回信看了,里面所言往往语焉不详,驴唇不对马嘴,自然心中疑窦渐生。
蓝道行心里着急,却是无法可想,正是为此,才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每日里无人处长吁短叹。
后来偶然听说京城之中出了一位包神仙,门下还有两位铁口,都是铁口直断,十发九中的能人,这才死马当活马医,冒险前来天机馆。
没想到这一来,便遇到了包大农。
若不是包大农一上来,便将他心中所想所忧之事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以他这般身份,如何肯降尊纡贵,拜包大农为师?
实在是形势紧迫,不得已而为之。
包大农听完了蓝道行的自白,微微一笑,道:“这些倒是真话,难得你老实,为师便教你一个乖!”
说完抬眼看看那空荡荡的神龛道:“敬神,如神在。如今这神龛虽然空了,你可将你心中所想,心中所求,俱对老君言讲,为师想,老君也不忍看你受苦吧!”
啊?这是什么操作?
蓝道行一脸懵!
烧香求拜?要这个管用的话,我拜你为师干啥?我在自己宫观之中,一天也不知拜过多少次,烧了多少香,神前许下了多少好处,全没半点用处,如今你这静室之中,老君神像是你砸了的,只剩下一个空空神龛,却让我来敬香?
心里揣着一肚子疑问,却不敢说,只好起身整衣,在那神龛前跪下,心中默默祈祷,将心中所愿,虔诚无比地说了一遍,伸手取过一柱清香,然后凝神静气,唯恐错过了神谕。
半晌过去,那一柱清香都烧光了,却啥也没听见。
“恩师?!”
蓝道行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包大农。
“啪!”
包大农二话不说,飞起一脚,揣在蓝道行屁股上,一脚将蓝道行从蒲团上蹬了个跟头。
“你这厮衣衫不整,如何敬神?重来!”
包大农语气严肃,毫不留情。
“是!”
蓝道行起身,重新整理衣装,前后看看并无错漏,当下手舞足蹈,三跪九叩,口中念念有词,诚信敬意,伸手又取了一柱清香,恭恭敬敬插在香炉之中。
又是清香燃尽,蓝道行两腿酸麻,却依旧是全无所获。
“你这厮不够诚心,心里杂念甚多!重来!”
蓝道行屁股上又挨了一脚……
五六七八脚过后,蓝道行的屁股都肿了,包大农的火气却越来越大,理由越来越匪夷所思,搞的蓝道行只想哭。
“你今日吃了荤腥,必是惹了老君震怒,明日再来!”包大农一挥袖子,自顾自先走了,扔下蓝道行在那发呆。
吃了荤腥?
没有啊!
有!
蓝道行想起来了,自己今天吃了一只“天鸡”!
可那不是你特么让我吃的吗?
蓝道行简直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