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的脸上火辣辣的，可是心里却是在滴血。
千里为官只为财！
便是做到了内阁首辅，这也是万古不易的道理。
天下是他朱家的天下，可是嘉靖皇帝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
自己想留个好名声，所以把黑锅都甩给自己这个做首辅的背。
天下是你朱家的天下，与我严嵩何干？
若不是看在做首辅位高权重，财源广进，我严嵩为什么要给你嘉靖皇帝背黑锅，挨骂名？
可是如今，自己不但背了黑锅，还挨了巴掌。
不但挨了巴掌，还挨了一刀。
割肉放血的一刀啊。
江西省万福彩的独家经营权虽然较之周边省份便宜了不少，可也要八百万两白银。
只因当初亲眼看到包家大大秤分金，小称分银，严嵩十分看好这万福彩，因此这八百万两白银里，倒有六百万两是严家父子拿出来的。
虽说家里到底有多少钱，严嵩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几千万两总是有的。
但是六百万两白银毕竟不是小数目，便是折算成上好的良田，也能换几十万亩了。
这些钱可都是自己几十年来小心翼翼，任劳任怨替嘉靖皇帝背黑锅换来的。
可是没想到，这才几天的工夫，居然就打了水漂。
虽说江西传来的消息语焉不详，但是严嵩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出了绝大的纰漏，严世蕃绝不会派人送信回来。
想必具体的信件这两天就会到。
可是，正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虽然目前严嵩无论如何也搞不懂，为什么在京师里卖的好好的万福彩，到了江西便会水土不服，搞成这般模样，可是有一件事是已经确定了的！
自己与包家的冤仇算是结下了。
这其中，一定是包家下了什么圈套，而严世蕃不小心踩中了圈套，另外一边，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好不遮掩地告诉了包家父子，自己就是要杀掉他们父子。
这个冤仇，已经再也化解不开了。
“阁老，这是小阁老送来的信！”旁边，管家凝神静气，恭谨无比地将一封信递了上来。
谁都知道今天阁老的心情不好，这样的枪口，谁也不想撞上来，整个严家，如今都笼罩在一片不祥的气氛之中。
严嵩接过信件，打开观看。
然后……
严嵩愣住了！
这！
严嵩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自作孽，不可活啊！
一时间，严嵩长叹了一口气，眼角滚下了两地浑浊的泪珠。
信件里，严世蕃将江西所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本来，万福彩初到江西，发展形势一片大好。
南昌城里，掀起了一阵购买万福彩的热潮。
无数普通百姓拿出家里的积蓄，为了搏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积极踊跃地购买万福彩。
本来，到此为止，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严世蕃在接下来的心里，详细地描述了贪婪是如何毁掉了这一桩最好的买卖的。
包括严世蕃在内的诸多股东，为了多赚钱，而开始找人冒充彩民，内外勾结，包揽了全部的一二三等奖。
刚开始的几次，事情做的很完美，以至于万福彩的收益率直接翻了一番。
包括严世蕃在内的所有人都万分的高兴。
可是好景不长，几期过后，市面上开始流传出相关的传闻，万福彩的销售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再到了后来，眼见来买万福彩的人越来越少，股东里出现了对立，有的股东见事不好，准备退股，可严世蕃等人哪里愿意？
如此一来，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如今，整个南昌城里，万福彩已经臭了大街了，便是白送也无人购买。
读到这里，严嵩忍不住掩卷叹息！
说起来这事不能怪自己的儿子严世蕃。
严世蕃只不过是做了所有人都会做的事情，只不过是犯了所有人都会犯的错误。
即便是严嵩设身处地地去想，假如身在江西的那个人不是严世蕃，而是他严嵩自己，面对眼前流水一般的数十万两白银，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白银被一些不相干的穷鬼们拿走，自己能忍得住？坐得住？
尤其是这些银子，即便自己拿了，大概率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况且，这件事的背后是当朝一品的阁老。又有谁那么不开眼，不要命了敢和严阁老作对？
没错，没有！
身为内阁首辅，多少年来雄踞在大明朝官场的最顶端，严嵩已经养成了用手中的全力压制一切反对意见的习惯。
所有遭到压制、打击的对手除了去死，便是被发配到了远恶军州。
可是严嵩万万想不到，在面对大明朝最底层的那些百姓的时候，自己居然也会无计可施！
严嵩闭这眼睛仔细思考了半天，终于绝望的发现，不是万福彩这门生意不好，而是这门生意，自己根本就做不成！
当初包大农挑选了海瑞做搭档开展京师的万福彩，从内心里来说，严嵩是极其鄙夷的。
海瑞这种人，不过是死脑筋，一根筋，说说大话，骂骂皇上还行，真正做事，必然会碰的头破血流。
可是直到如今，严嵩才想明白，京师的万福彩之所以可以开展的红红火火，至今还大赚特赚，根本的原因不在于包大农，而在于海瑞。
正因为海瑞一根筋，死脑筋，面对利益的时候不为所动，所以才可以在面对几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白银的时候稳如泰山，不会去拿其中的一分一毫。
也正因为海瑞的存在，可以使得京师的万福彩可以持续的存在下去。
归根到底，海瑞相信他自己，而普天下的百姓见了“海瑞”两个字，也自然而然的相信海瑞不会做出此等事情。
可是反观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什么正直、什么无私，这些东西早已经在自己身上不见了踪影。
自己这些年来之所以可以飞黄腾达，靠的就是将这些东西毫不犹豫地抛到九霄云外。
可如今，严嵩终于明白了，不作死就不会死！
万福彩在江西的失败乃是一种必然。
严嵩闭上眼睛，他很清楚，接下来的几天，全国各地投资万福彩的地主土豪们，都会遭到一波惨烈的血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