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三天头上,这一支大队终于渡海抵达了大榭。
门锁打开,包悟来和胡宗宪终于从马车里出来了。
几天困在马车里,包悟来很想骂娘,却给旁边的胡宗宪拉了拉衣袖阻止。
胡宗宪抬头看去,忍不住暗暗叫一声苦也。
大榭这地方,本来就是个海中的岛屿,与宁波隔海相望,这道海峡虽然不远,可除非水性极好,也难以泅渡,来往大榭和宁波,还是要靠为数不多的几艘渡船。
而这一次跟随在包悟来来到大榭的,虽然一路上有掉队的,可也不断有人新加入进来,始终在一万人左右。
这一万人无人约束,漫山遍野地乱跑,至于随后而来的明军,大部分驻扎在宁波海边观望,跟着上岛的几千人却也摆布不开。
这等地方,若是倭寇来袭,对于明军来说,完全就是死路一条啊。
胡宗宪叹了口气,脸上却是堆满了笑容,对于这些将生死置之度外,跟随包天师前来祭海的义民们表达了由衷的钦佩。
然后,胡宗宪拉着包悟来的手不肯松开,两个在一阵剧烈而响亮的大屁声中分手告别。
胡宗宪看着一脸绝望的包悟来,心中也有一些不忍。
如果不是当初自己为了自保而举手高呼,说不定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了。
不过说什么都迟了。
胡宗宪在大家警惕的目光中穿过上万人乱糟糟的营地,来到了跟随上岛的明军阵营之中。
“妈的!”进了营盘,胡宗宪先破口大骂了一句。
这些天憋坏了,也饿坏了!
胡宗宪叫人从厨房里拿出几块油饼来,放入口中大嚼,一边嚼,一边放屁。
眼泪从胡宗宪的眼角流了下来。
吃了三四天的生黄豆,简直要了命了。
“来人!”
胡宗宪一边吃饼,一边下令,道:“派出十支小队,每一队一百人,不许拿军器,每人手持木棒一条,去到前面的营地里,见人就打,将这些混蛋给我赶到岸上去!”
胡宗宪气鼓鼓地命令道。
这些人着实可恨,可说到底也是大明朝的百姓,虽说愚昧是愚昧了些,到底不能看着他们白白送死,可是这些天受的恶气都堵在胡宗宪的胸口,那是不出不行。
“还有,一定要注意保护包天师的安危!”胡宗宪皱眉道。
胡宗宪郁闷啊!
这一回自己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包悟来本来想窝在驿馆里装死,却没想到还是被裹挟到了大榭这险恶之地来,而严阁老的信现在还揣在自己的怀里,里面说的明明白白,要自己爱惜民力,与民休息,不宜立刻动兵。
可是如今呢,不但整个杭州府的士兵都尾随自己而来,还来了一万多百姓!
这简直是大张旗鼓地和恩师严阁老作对啊!
可是那到底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将这岛上的一万多人都赶回陆地上去,然后排兵布阵,准备与随时可能来袭的倭寇作战!
虽说眼下连倭寇的影子也没看到。可是胡宗宪不相信这一回的声势如此浩大,倭寇会没有动作!
如果倭寇胆子小一点,很有可能利用自己率兵出征的机会,从其他沿海之地上岸劫掠,若是如此这般,那倒还好,毕竟浙江沿海之地被倭寇荼毒多年,大多地方都有准备,不至于造成太严重的损失,无非是损失些财物罢了。
可万一倭寇胆子够大,直接进攻这大榭岛。
胡宗宪一想到这里,汗珠子就滚了下来。
自己带来的明军虽然都是敢战之师,但相比较于倭寇而言,在海上作战依旧处于劣势。
这大榭岛虽然距离大陆很近,但是如今这岛上有万把百姓和数千军队。
一旦倭寇打来,旁的不说,这万把人一定会玩了命的往后逃命,那数千人的明军队伍,只怕还没和倭寇接仗,防线便要给这些人冲垮了。
到时仅凭渡口的那几艘破船,根本就来不及运送人员。
胡宗宪手里握着大饼,来到营门口的小山丘上,只见十个百人队手持大棒来回驱赶人群。
大部分人口里喊着“包天师救命”,脚下却是跑的飞快,朝着渡口的船只跑了过去。
少部分死硬分子却是将包悟来围在当中,保护着包悟来登上了山丘。
胡宗宪叹了口气,心知这些人虽然愚钝,却是将包悟来奉若神明的,想必不会加害包悟来的性命。
转过头去,望向港口,触目所及,乌央乌央的都是人。
可是那几只船,一次只能运送数百人而已。
胡宗宪派出一个百人队到包悟来那座小山的山脚下驻扎保护。又命令其余的百人队都去港口维持秩序。
看来只要有三五个时辰,这岛上的人就差不多能够撤个七七八八了,到时即便倭寇来了,胡宗宪也有信心与倭寇一战。
胡宗宪想到此处,抬眼往远处的海面上看去。
海雾茫茫,略无所见。
胡宗宪又命手下的士兵们派出小船,出去打探敌情。
一去不复还!
这几条小船消失在大雾之中,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那边港口才渡了三分之一的人。
突然头顶上一阵金光照射,原来是头顶的乌云裂开了一道缝隙,一道阳光透过乌云直射了下来。
片刻之后,浓雾散去,整个大榭岛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胡宗宪也呆住了,心里暗暗叫了一声惨。
浓雾散去,只见大榭岛对面的海面之上,乌云之下,数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正全速朝着大榭岛驶来。
那船上的旗子胡宗宪最熟悉不过,正是倭寇的海盗旗。
“妈呀,救命啊,倭寇来了!”突然之间,有人大喊了起来。
刚才还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的人群顿时动了起来。
这回不用胡宗宪派人驱赶了,所有人都在后悔为什么自己傻了吧唧的上了这个岛,如今要跑也没地方跑。
那海面上的倭寇,单看船只数量就远远超过明军。
“来人,全军分为三队,占领……”胡宗宪临危不惧,指了三处小山丘,道:“占据山丘,居高临下,互为掎角之势!今日本总督要在这大榭岛与倭寇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