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一直到了后半夜，这一幕在包家门前不断上演。
随着来领奖的人越来越多，包大农的胸脯越挺越高，海瑞脸上的歉意却越来越多。
“小包先生，对不起了！”海瑞涎着脸道：“看来是我海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儿个白天，我也是一时着急……”
“算了算了！”包大农故作大度地挥挥手，他心里明白，这万福彩是世间最赚钱的买卖，最难之处便在于……
这买卖赚钱太多太简单，以至于无论是谁，在面对这么多银子的时候，都难免会起一点坏心思，想耍耍手腕，将这些银子据为己有！
即便方正如海瑞这般，也会动了怀疑自己的念头，可见财帛动人心这句话不是白说的。
对于海瑞，包大农是一百个放心，如今只要海瑞对自己也有信心，这件事就算成了！
如今，最大的问题是……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海瑞已经穿戴整齐来到了包大农门口等候，听着包大农在里面唏哩呼噜睡的正香，海瑞一遍一遍的转圈。
“当真是高人啊，在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之时，还能睡的这么香！”经过昨天的事情，海瑞彻底信了包大农，不仅信，而且服。
海瑞的内心深深为自己不能拜在包大农门下而感到惋惜。
这两天发生的一切，深深地震撼了海瑞，甚至在海瑞的心里，包大农的话对于他一直所信仰的学说，构成了一种冲击。
君子罕言利！
这是至圣先师孔老夫子留下的教训。
在至圣先师眼里，只有那些没有理想，没有文化，没有追求，如同飞鹰走狗一般，单纯凭着生物本能在这世上求生的人，才会锱铢必较，才会见钱眼开。
而读了圣贤书的读书人，自然应该有更加伟大的理想！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是每个读书人的理想！
可是这读书人的理想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难道不是为了普天下的百姓们有衣服穿，有饭吃，可以安居乐业，繁衍生息吗？
可是穿衣吃饭，婚丧嫁娶，买卖耕耘，不都是眼睛看得到的利吗？
经过一夜的冥思苦想，海瑞终于明白了，所谓君子罕言利，并不是说作为君子不应该关注利益，而是说，君子不该过分关注自己的利益！
想到这里，海瑞突然有一点感动。
本来，放眼大明朝，在海瑞眼里，若说修身这件事，海瑞还是颇为自许的。
所有大明朝的官吏，哪个能做到如自己这般清廉如水？
几十年的官场生涯，海瑞一个都没见到。
可是，和小包先生比起来，自己的境界还是太低了啊！
海瑞深感羞愧！
仿佛要从衣服中间榨出那个小来！
没错，自己是不曾多吃多占，不曾吸食民脂民膏，可是自己到底还是太过自私！
海瑞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布袍。
这一袭洗的发白的布袍，在旁人看来是万分穷酸，可是在海瑞自己心里，这乃是自己最值得骄傲的地方。
这代表着自己的清贫，自己的操守，和自己对信念的坚守！
所有这一切，都是自己最为爱惜的羽毛。
为了自己的清誉，海瑞宁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为了这一身羽毛，自己从内心里万分抗拒小包先生提出的万福彩，在小包先生为了扩大宣传效果而将自己的头像画在了舞姬大腿上时，自己差点气晕了过去！
如今，见到了一点成效，自己居然激动的大半夜睡不着觉！
相比较之下，睡的和死猪一般的小包先生，那心底是如何宽广坦荡！
为了天下苍生，不但有万福彩这种绝佳的主意，而且在小包先生心里，根本从来就没有把世间毁誉放在心上！而在见到了这么多钱以后，小包先生还可以拥有如同婴儿一般的睡眠！
所有这一切，都让海瑞深深的钦佩。
胸中波涛汹涌，海瑞只觉内心中对于小包先生的敬仰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此情此景，海瑞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一首伟大的诗在他胸中激荡！
“月夜立小包先生门！”
海瑞顺口说出了题目，然后……
房门推开，包大农皱着眉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条板凳，叫道：“是哪个王八蛋大晚上的不睡觉扰人清梦！”突然看到门后伸出了一条不住颤抖的腿来。
包大农赶紧拉开房门，只见海瑞鼻血长流，一副狼狈模样。
“咦？海大人，你怎么在这！”包大农赶紧扶住了海瑞。
“小包先生，小包先生！天马上就要亮了！咱们是不是该出去准备了！”海瑞捂着鼻子含混道。
“海大人说的是，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包大农跑进房间，胡乱穿上衣服，与海瑞两个打开大门，来到大街之上。
一阵冷风吹过，包大农和海瑞都忍不住紧了紧衣衫。
冷啊！
可是，此时此刻，两个人的心里更加的冷！
偌大的大街上，除了包家的下人们在忙着排摆桌案，准备万福彩，根本就没几个人……
虽说此时刚刚亮天，包家的万福彩还没有开始卖，但是按照道理来说不会是这种情况啊！
就在昨天，包家的门前还是人挤人，人挨人，一副水泄不通的样子，可这一转眼，居然门可罗雀了！
“哎！”包大农叹了口气。
心里和明镜似的，昨天那么多人买了万福彩，可是连一个中奖的人也没有站出来。
大家都不是傻的，一下午看过了，大部分心里便有了疑问，自然不肯再来。
“小包先生不必担心！”海瑞此时此刻，依旧对包大农满怀歉意，安慰包大农道：“此时还没亮天，人都在睡觉，人少点是正常的！一会天亮了，想必人就会多了起来！”
包大农叫人搬来了板凳，包大农于海瑞两个就当街坐着。
从日出到日中，最后再到日落，虽然也有些人来买，可大多都是些住的比较远的，昨天才得到消息，今天跑来看热闹的。
这一天万福彩的销量只有昨天的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