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如果恩师在身边，一定不会像我这般手足无措！”徐文长强自镇定。
他虽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当年在浙江之时，也曾在胡宗宪的幕府中担任幕僚，为抗倭大计献计献策，可以说是朝廷中少数几个对倭寇有清醒认识的人之一。可说到底，他也从未肩挑大梁，主政一方。
以前都是给别人做参谋，只要将自己的意见说出来便万事大吉，说的对了，这是他徐文长远见卓识，说的不对了，也无所谓。
可是如今，这次奉皇命祭海的当朝天师，以及数十名曾经在抗倭前线上浴血拼杀的将士，全都将生命交付在自己手中。
这种责任使得徐文长不得不极为谨慎。
如果强行突围，如果顺利，可以在半天之内进入杭州城，那样自然高枕无忧了，可一旦遭遇大队倭寇，死伤难免倒是小事，若是包悟来落到了倭寇的手里，这简直就是大明朝的奇耻大辱！
而且自己再也没脸回去见恩师了！
可是想穿过大山，同样十分危险。不要说这大山连绵起伏，其中多有狼虫虎豹，便是顺利过了这大山又会怎么样？
连大山这一边的杭州都已经出现大队倭寇了，一向苦于倭寇之乱的绍兴那边，倭寇还会少吗？
如果真的抵达绍兴后落到了倭寇的手里，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恩师啊恩师，弟子到底该怎么办呢！”徐文长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突然，徐文长的眼睛一亮。
“哎呀，看我的脑子，当初拜别恩师之时，恩师曾经给过我三个锦囊，告诉我若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便拆开一个看看！如今不正是山穷水尽之时吗？此时不看，更待何时啊！”徐文长大喜过望，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了珍藏已久的锦囊。
小心打开，仔细观看，徐文长露出了微笑。
“文长，我儿到底说了些什么？”包悟来也十分好奇。
“到底是恩师啊，果然是未卜先知，明见万里啊！”徐文长将手中的新囊呈给包悟来，低头思量片刻，道：“今天是腊月初八，离恩师心里所说的腊月十五还有七天，这七天，足够咱们翻越眼前这座大山了！”
包悟来手拿锦囊，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低声念道：“腊月十五，覆卮山下祭天！这是什么意思？”
徐文长哈哈一笑，道：“师公有所不知，这覆卮山乃是绍兴境内有名的一座大山，咱们只要翻过眼前这座山，便距离覆卮山不远了！既然恩师说了，照做总不会错便是了！”
“嗯！”包悟来看了一眼包大娘，两个人紧紧地握住了手。
如果说别人的话都不可信，包大农可是自己的儿子，绝没有坑爹的道理，他既然将这时间地点记载到锦囊之中，定有深意。
徐文长挺起了胸膛，感觉自己又一次站到了巨人的肩膀上：“传令下去，收拾行装，马上出发！目标，绍兴覆卮山！”
说完，徐文长扶着包悟来，翠花搀扶着包大娘，几个人当先而行，身后数十位士卒跟随，一行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
与此同时，杭州城内的江浙总督府内，却是炸了锅。
胡宗宪居中而坐，满脸铁青。
简直就是打脸啊！
他胡宗宪在江浙两省经营多年，主要的政绩就是剿灭倭寇。
可没想到啊，自己这几年不断上奏疏给朝廷报喜，今天消灭倭寇数千，明天消灭倭寇数百，可这倭寇不但没有越打越少，如今居然打到了杭州城的城外了！
更要命的是，据说有一只倭寇占领了包家庄，而包悟来今天一早出发，按时辰算，如今正好便在包家庄。
造孽啊！
好么样的，朝廷居然想出这么个馊点子来，派人来祭什么海！
这下好了，祭海还没祭呢，祭海的天师先要玩完了！
而且这位天师因为之前捐献了五万两白银，声望正是越来越高，赢得了所有人的一致赞誉！
若是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
这简直是整个大明朝廷的耻辱。
胡宗宪在朝廷里固然有靠山，可是那些清流们骂起人来哪管你有没有靠山？
如今天师到了浙江了，若是在浙江境内被杀，或者是被倭寇活捉了去，自己绝对要跟着倒霉！
“有没有包天师的消息！”胡宗宪咬牙切齿地问道。
帐下一名将领站了出来，抱拳拱手道：“启禀总督大人，如今杭州城外出现了大队的倭寇，保守估计有三四千人，咱们派去包家庄打探消息的人都是有去无回！”
“哎，真是要命啊！好么样的，怎么突然之间来了这么多倭寇，之前连半点风声也没有！”胡宗宪眉头紧锁。
这几年，随着戚继光和俞大猷编练新军，以这两只新军为核心，东南抗倭的形势是越来越好，倭寇连续打了几个败仗，士气低落，本来正是应该穷追猛打的时候，可怎么就偏偏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看来倭寇的力量还是很大的，万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一旁，赵文华端起茶杯来，慢慢吹了两口，浅浅喝了一口茶，微微摇头，微笑道：“味道真好，这茶叶虽然快一年了，奈何这梅花雪水沁人心脾啊！”
“文华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饮茶！”胡宗宪扫了一眼赵文华。
对于这赵文华，胡宗宪一直不大感冒。
虽然胡宗宪是出了名的贪财好色，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可胡宗宪心里拎得清，这国家大事，在东南一带，最重要的便是抗倭。
对于赵文华这种眼里只有官位银子的人，胡宗宪从心里是十分鄙视的。
“胡大人，岂不闻，夫圣人者，能与世推移，而不凝滞于物！岂不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做大事，就要在危险之中嗅到胜利的味道！”赵文华面露玩味地说道。
“哦？文华兄的意思是？”从赵文华的表情里，胡宗宪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