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裴将军这是什么话?”归有光就是一愣。
似这般大风雪的天气,不要说难以召集工匠,便是召集得来,也干不得活,难以及时修补城墙,若是一直这般,归有光的任务自然无法完成,可是看着裴有礼的模样,倒是并不担心。
“归钦差有所不知!”裴有礼赔笑道:“您是身负皇命之人,来了就是为整修城防的,心里焦急,末将是晓得的,只是咱们这边关上的事,朝廷里的尚书阁老们可不清楚,就说这白毛风吧,若是刮起来,便是我大明朝的福气!钦差大人您想啊,咱们如今在这紫荆关里,有房子有柴火,还是冻得瑟瑟发抖,可那些蒙古人,那是幕天席地,住的是帐篷,养的是牛羊,若是草黄马正肥的时节,咱们便要十二分的担心,可如今这大雪漫天,蒙古人行军不便,身边的牛羊走的慢,冻死的多,所以一旦冬天冷,那蒙古人便不会来的!”
“哦?原来如此?”归有光一皱眉,心里叹了口气。
这做将军的,只盼着敌人不要来,这本来就不是啥好事。
只不过事已至此,归有光也是无可奈何。
当晚,裴有礼又备下宴席,款待归有光一行。
裴有礼举杯道:“各位,咱们都知道,钦差大人乃是咱们大明朝有名的大才子,文章做的是极好的,咱们这等军汉,虽然大字不识得一箩筐,若是有幸被归钦差写几个字在诗里,那自然也能流传千古!”他站起身来,道:“边关之上一壶浊酒,敬钦差大人!”
“敬钦差大人……”
整个大厅之中数百军汉齐声响应,声振屋瓦。
“不,这杯酒,我不喝!”归有光放下手里的筷子,正色道:“我归有光此次来,身负皇命,要整修城池,以备蒙古人来犯,前几日初来时,已然贪杯误了事,因此我归有光已然发下重誓,紫荆关修好之前,滴酒不沾!”
“钦差大人,咱们都是些粗人,要的不过是一张脸面,您这样,可是要寒了弟兄们的心啊!”裴有礼面露不悦之色,冷冷说道。
“裴将军!”归有光站起身来,来来回回走了两步,望着这满屋子的军汉,道:“各位将士,咱们都是大明朝边关上的好男儿,肩负保卫整个大明朝的职责,试问诸位谁无父母,谁无妻儿,若是蒙古人打了进来,你们可对得起家乡的百姓吗?我归某人此次来,就是要整顿城池,若是蒙古人来犯,这城池便是各位的保命之地啊!”
“嘿嘿,嘿嘿!”裴有礼突然冷笑了几声,以手扶着额头叫道:“头好痛,头好痛!”
早有几个小校上前扶着裴有礼去了。
归有光叹了口气,也是拂袖而去。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天天狂风大雪,一直到了第四天上,天才放晴,归有光连忙去寻裴有礼,却是吃了个闭门羹。
据看门人说,裴有礼前几日喝酒偶染风寒,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不见客。
归有光不由气结!
这明显是要为难自己啊。
可怜自己虽然是个钦差,居然到了此时,却是无法可想。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归有光虽然是钦差,要想调动这紫荆关中的士卒,集中工匠,采购材料,那是没有一件事可以绕过这裴有礼啊!
虽说他可以等日后回到朝廷之后上本告御状,可是他此来的任务……
归有光急的直转圈,不过两三天工夫,更是急的满嘴大泡。
五天之后,又起风了。
裴有礼也来了,面见归有光之时,裴有礼连连道歉,十分诚恳,一再保证只要风雪一停,马上召集工匠。
果然,五日之后,雪停了,裴有礼派出手下军士,将附近的泥水工匠俱都叫了过来。
面对着这些满面尘土的工匠们,归有光热泪盈眶。
“乡亲们,根据我的研究,每次冬季大雪之后,来年的春天,蒙古人都会入寇中原,到时候这紫荆关就是他们必经之地啊!各位生于斯,长于斯,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你们大家啊!如今我封皇上的命令,前来整修城池,带了很多很多的银子,只要大家认真干,我归有光绝对不会亏待了大家!”
“啥叫生于斯长于斯?”
“啥?明年蒙古人又要来?还是赶紧回家收拾铺盖卷逃命去吧!”
“哎,每次都是这么忽悠咱们,可钱再多也是落到他们的手里,和咱们有什么相干!”
“要咱们干活可以,要给现银,半两银子一天!”
“对对对,这天寒地冻的,不给半两银子,咱们才不干呢!”
人群中,大家一起喊道。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位钦差是真的急了,是真的想修补城池,而且据说还带来了许多银子,虽说往年大家修补城墙都是一钱银子一天,遇上那蛮横的军汉,便是这每天一钱的银子也拿不到,而且还有可能挨一顿揍,可是眼前这位钦差,看起来文质彬彬,似乎是个好欺负的,应该不会随便打人,既然如此,有钱不赚王八蛋,能捞一笔是一笔。
“什么?”归有光差点崩溃了,他来之前打听过了,每天的工钱就是一钱银子,可为什么到了他这,就一下子涨了好几倍?
人群之中窃窃私语,等归有光的话一说完,大家一哄而散,将归有光留在当场呆呆发愣。
“哎!书生造反,三年不成啊!”不远处,裴有礼咧着嘴笑了起来。
这些工匠,他比谁都熟,只要一顿鞭子,价钱都好说,如果还不听话,就派人半夜去烧了他家的房子!
裴有礼转过身慢悠悠地走了,心里充满了悔恨。
早知道来的是如此一个书呆子,何必自己故意装病呢,还在这厮的手里落下了口实。
“这这这!这特娘的不对啊!”归有光心里大声呐喊道。
史书上的事情,归有光见的多了,为官者振臂一呼,百姓热泪盈眶,送牛送酒地来支持官军,这已经在史书中写烂了,以至于归有光差点就信了!
圣人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可是为啥你们和我归有光想的就不一样呢?
归有光垂头丧气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兜头倒在床上,忽然想起了广坤来。
看来广坤看穿了这件事的真相,所以半路上就先逃走了!
归有光叹了口气,这事可怎么办好呢?
这才来了几天,就已经陷入了困境之中,人世间要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看来光凭一腔热血是不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