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皇帝叹了口气。
现在嘉靖皇帝算是看明白了，这海瑞就是个火里的山芋，大门上的马蜂窝。
那是杀也杀不得，留也留不得，用也用不得！
嘉靖皇帝很确信，若是自己杀了海瑞，千秋万世之后，史家堂堂之笔，一定要在自己头上加上昏君的头衔。
虽说那时候自己要么烂成了灰，要么成了仙在喝西北风，可名声到底很重要。
杀不得，可也用不得，似这般将海瑞留在身边，天天在自己耳边念叨，这人的脑回路又怪得很，天天以找别扭的方式来报答自己，只怕这不是报答，而是报销！
可要是真的提拔重用海瑞……
嘉靖皇帝更是想都不敢想。
皇帝做的时间长了，嘉靖很多事情都想明白了。
这人间世界有两个，世人也便有两副嘴脸。
说的是一套，做的是一套。说的不做，做的不说！
就说这大明朝，哪一个阁老大臣不是读着圣人书进了朝廷做了大官，然后一把将圣人书抛到九霄云外去，转眼发了大财的！
大臣们嘴里都喊着皇上圣明，可是在他们心里，都希望皇上是个傻瓜。
皇上都希望自己的臣子是忠臣，可大明朝的忠臣死的都很惨，前有刘伯温、方孝孺，后有于谦……
可见忠臣也不那么招人喜欢。
宫里的宦官明明没了子孙根，可宫里的太监见了吕芳便是老祖宗老祖宗的叫。
那些官儿们前脚给乡里的妇人申请了贞节牌坊，转过头就去了勾栏烟花抱着漂亮姑娘喝花酒唱下流的小调，便是当年的名臣首辅杨廷和，也有拿着青楼花魁三寸金莲的小鞋儿饮酒的龌龊事！
至于读书读傻了，读信了，真当那么一回事儿的，自己立志要做贞洁烈女又满世界送牌坊的……
嘉靖皇帝抬起头来，又看到了慷慨激昂，吐沫星子横飞的海瑞。
“退朝！”
嘉靖皇帝简直跑的比兔子还快，海瑞还没反应过来呢，整个大殿之中，就只剩下了他一个！
“剥皮，要剥皮啊！”
海瑞大声疾呼，并且为自己的真知灼见居然无人理解叫好而十分懊恼。
“皇帝是好皇帝啊，只可惜诸位大臣一心为己，藏了私心，不肯为皇上分忧啊！”海瑞捶胸顿足，涕泪横流。
后宫里，嘉靖皇帝也长吁短叹。
失败啊！
嘉靖皇帝突然觉悟，自己这些年不上朝，表面上看是和那些文臣怄气，实际上根本就因为自己这仗打的太辛苦，所以不愿意面对！
当年以杨廷和为首的文官，是多么的心齐胆壮，是多么的难以驾驭！
以至于要自己亲自赤膊上阵，后来左一个首辅右一个首辅，终于选定了严嵩。
严嵩什么德行他嘉靖不是不知道，不是看不出来，但是，嘉靖皇帝就是需要有一个人可以替自己对付那些文官！
有严嵩在，这些文官就不可能是铁板一块！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对旁人说的，可是包括嘉靖皇帝和严嵩在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只不过，所有这些都是潜规则，大家看破不说破，这些年本来维持的挺好，可偏偏出了海瑞这么个人，偏偏这海瑞上书，而自己居然头脑一时发热，将他提拔了起来。
奸臣昏君的游戏本来玩的挺好的，都怪自己头脑发热啊！
嘉靖皇帝叹了口气，就见黄锦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道：“启禀主子万岁爷，小包先生在外求见！”
“快宣！”
嘉靖皇帝这几天差点给海瑞逼疯了，自己建个宫观这厮跳出来说不行，自己要吃仙丹这厮跳出来要死谏，自己要赐景王两千亩田地，这厮也跳出来说此举不符合太祖皇帝旧制。
而且嘉靖皇帝深深觉得自己跳入了一个怪圈。
重用海瑞，不行！
可若不重用，让这厮当个有官无权的尚宝丞，不过每个月多了几两俸禄而已，根本没人变着法去拍海瑞的马屁，如此一来，自己和包大农商定的用权力和金钱美女腐蚀海瑞，杀人诛心的计划可就无法实行了！
嘉靖皇帝正抓头发呢，包大农笑嘻嘻地溜了进来。
“皇上，一别数日，近来可好啊！”包大农将礼单呈上。
皇宫里啥好东西没有？这一次包大农带来的，都是些惠而不费，稀奇古怪又便宜好玩的玩意儿。
可是嘉靖皇帝根本没心情啊，一把将包大农拉到一边，愁眉苦脸道：“小包先生，这一回你可要帮帮朕！”
“哦？”包大农就是一愣。
“还不是海瑞那厮，上次你说什么杀人诛心，威逼不成，只能利诱，可如今，朕可被这厮给折磨惨了！”嘉靖皇帝叹了口气，道。
“其实这些天，朕也在想，也觉得包小友所说的有理，这天子之道，自然不同于凡人之道，再说朕这宫观修的再多，若是百姓心里怨恨朕，天天暗自咒骂于朕，朕的阴德只怕也要大损！只是朕那万寿宫已然修的差不多了，此时停工，太过可惜，因此朕想着等这宫建完，便不再营建宫室了，可是哪想到海瑞这厮，居然揪住不放，左一道奏疏，右一道奏疏。包小友，你倒说说看，朕卫国操劳数十年，只想要一座万寿宫，过分吗？”
“不过分，不过分！”包大农嘻嘻一笑道。
纵观古今中外，无论是秦始皇建阿房宫，还是路易十四修建凡尔赛宫，缺少娱乐生活的皇帝们往往特别喜欢营建宫室，然后在里面塞进来五湖四海的美女，借以实现天下大同的美妙梦想。
就这一点来说，嘉靖皇帝并不算特别恶劣。
而且历史上能做到海瑞那般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天下兴亡心之人，毕竟也是凤毛麟角的少数。
这天下大部分人，不管是皇帝还是大臣，其实说穿了，都是普通人，既不特别坏，也不特别好！
“包小友，你看能不能想个办法，让这海瑞闭嘴，朕实在受不了了哇！”嘉靖皇帝叹了口气，如今他被海瑞折磨的早就没脾气了，只求赶快将这皮球踢飞，并且下定决心，这辈子都不再招惹忠臣了，谁若是再自诩忠臣，朕就要灭他的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