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嘉靖皇帝身子晃了晃，扶住墙，道：“将那奏疏拿过来给朕看！”
“主子万岁爷，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没来由污了万岁爷的眼啊！”黄锦趴在地上呜呜哭泣了起来。
“哼！他有胆量骂朕，难道朕没有胆量看吗？”嘉靖皇帝俯身弯腰，将那《治安疏》拿在手里。
“哈哈哈，哈哈哈，骂得好啊！”嘉靖皇帝咬牙切齿念道：“今赋役增常，万方则效。陛下破产礼佛日甚，室如县罄，十余年来极矣。天下因即陛下改元之号而臆之曰：‘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严嵩，徐阶，这件事，你们必须给朕查个水落石出！”嘉靖皇帝两眼充血，大声怒吼道，突然身子一晃，摇了三摇。
黄锦赶紧爬起来扶住嘉靖皇帝。
“主子万岁爷要歇着了，你们还不去办事！”黄锦也急了。
“是是是！”严嵩和徐阶两人慌忙起身，一起推出西苑。
来到宫门口，在漫天大雪之中，严嵩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看了一眼徐阶，道：“徐阁老，今天这个事情可如何收场啊！”
徐阶叹了口气，本来在京师之中，似海瑞这等户部主事，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平素里不管是严嵩还是徐阶，眼角也懒得来瞄一眼，可是没想到啊，秤砣小顶千斤啊！
这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这是要翻天啊！
事到如今，龙颜大怒，那已经不是海瑞一个人的事儿了。
“回阁老的话！”
徐阶左思右想，才道：“海瑞这厮狂悖无礼，以下犯上，得罪君父，那自然是死罪，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光治海瑞狂悖无礼之罪，只怕是已经不够了！要想给皇上出了这口气，咱们最好让百官各自上书，批驳海瑞这厮的谬论……”
“嗯，徐阁老所见极是！”严嵩点点头，事到如今，事实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从理论上驳倒海瑞，从形象上抹黑海瑞，从动机上质疑海瑞，从精神上打击海瑞。
还有最重要的就是，要让皇上亲眼看到，这满朝文武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这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海瑞在诏狱里缓缓苏醒，望着窗外的漫天大雪。
而在裕王府里，朱载后和高拱等人也是目瞪口呆。
冯宝将所有的下人都赶得远远的，偌大的书房之中，只有朱载后与高拱、张居正三人。
“两位师父怎么看？”裕王朱载后看完了这篇《治安疏》，感觉头有点大。
自己身为当今圣上的亲儿子，见了父皇也是诚惶诚恐，这海瑞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直接上来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这海刚峰，也实在是太鲁莽了！”高拱皱眉道。
张居正点头道：“海瑞此人，勇则勇矣，只是锋芒太露，只怕不能见容于世啊！如今这奏疏一上，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他死！”
“两位师父！”朱载后叹了口气，道：“这篇奏疏的确是狂悖无礼，但是以本王看来，其中好些个话，也算是切中时弊！”
“王爷噤声！”张居正赶紧使了一个眼色，让朱载后不要再说。
这京师之中，到处都是耳目，即便是裕王府中，说不定也有旁人的耳目，这等话若是漏了出去，那可是大大大麻烦。
高拱沉吟道：“这海瑞虽说鲁莽了些，可到底是一片忠心为国，这篇奏疏，分明是连命也不要了，似这等忠臣义士，咱们总不能看着他死吧！”
张居正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可是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严阁老和徐阁老二人也给大家通了气，要大家各自上书批驳海瑞，若是咱们上书替海瑞说话，只怕不但救不得海瑞，皇上只怕还要降罪啊！”
“可是如果咱们也不替海瑞说话，这朝堂之上，更有谁敢仗义执言？若是大家众口一词，海瑞是必死无疑啊！”
三人低低私语，一直到深夜……
而与此同时，整个京师之中个官场，也感受到了这封奏疏的威力！
文武百官们也纷纷得到了消息，暗地里议论纷纷。
投机者觉得自己遇到了机会，连夜抓起毛笔，准备画一把刀，斩了海瑞的狗头，给自己染一方官印。
处事稳重者叹一口气，不管自己心里怎么想，也开始写文章。
在这世上，你怎么想本来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该怎么做！
很多人心里都觉得海瑞说的对，骂的好。可是笔下写出来的海瑞依旧是十恶不赦，其罪当诛！
大家心里都很纠结，一边是自己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另一边是自己做梦也不敢得罪的皇上！
而且大家心里都很明白，海瑞这一番是舍得一身剐，要把皇帝拉下马！
圣人云：吾有大患，以吾有身，及吾无身，吾何患之有？
如今海瑞连命也不要了，那自然是毫无顾忌，再说海瑞也是辩才无碍之人，那治安疏里的字字句句，每一桩每一条都是言之有据，言之有理。
要想就内容上来批驳海瑞，大家一来觉得不忍心，二来觉得很难下嘴，说不定到时候反而惹了一身骚。
所以很多人不约而同的将矛头指向了海瑞的态度。
事实不事实，咱们不和你理论，可是如今你这样式地和君父说话，还跳着脚骂娘，那就是你不对了！
什么叫三纲五常，什么叫君为臣纲！
任你到了啥时候，打爹骂娘总是不对的！
写着写着，大家突然觉得，如果此时此刻，自己恰好得了一场大病，告病在家，闭门养病，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可是，偏偏有两个人不这样想。
在包家后院的书房内，徐文长和归有光抓耳挠腮，虽说已然告了病假，但每天被关在房里实在是难受啊！
可是房门之外，便是包大农派来看管之人，一条条大汉满脸横肉，肚满肠肥，来来回回的走动，眼睛盯着徐文长和归有光二人。
公子爷是下了死命令的，这二人要是想逃走的话，打死勿论！
其实包大农这时候也没闲着，脑袋里不知道死了多少脑细胞。
历史上的海瑞之所以能够化险为夷，靠的是运气好，嘉靖还没下决心呢，自己先伸腿瞪眼完了，再说即便如此，海瑞还是在诏狱里蹲了好久。
虽说包大农也不喜欢海瑞这死心眼子，可海瑞的人品，包大农还是很钦佩的，再说，似这种珍惜动物，包大农觉得很有保护起来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