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珍只觉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个跟头。
这可是天花啊！
自古以来，无论是你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只要得了天花，那便是听天全在命，半点不由人。
如今，经过花子庙的事情，李时珍已经明白，包大农的法子的确管用，只是他只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因此，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将这预防天花的方子发扬光大。
不要说如今包大农手握秘方，单凭这一秘方，便足以跻身于杏林大国手的行列，与神农、扁鹊、华佗比肩，自己便是拜在他门下也没什么丢人。
便是包大农当真是个一无是处的无赖，古来也自有一字之师的说法，自己为了天下苍生拜他为师，那也算不得什么。
以后，这天下多少父母，多少孩童会因为自己这一拜远离天花恶疾！世间多少家破人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可以得以避免！
他一生爱医成痴，不计名利，早已发下宏大誓愿，只愿救济天下在病痛之中辗转挣扎求生之人。
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放弃一切，不然，以他当世名医的身份，不说飞黄腾达，要衣食无忧是绝对没问题的。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立志要修一部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本草！
世上便是有这样一种人，不计名利，不畏艰险，为了自己的理想和心念勇往直前。
可是如今，包大农居然毫不犹豫地拒绝。
“我知道……”过了半晌，李时珍开口道。
“不，你不知道！”包大农冷冷道：“李太医，我倒想问你，你觉得花子庙的那些人该救不该救？”
听到包大农问出这个问题，庞鹿叹了口气，徐文长和归有光也不说话了。
李时珍想了一会，抬头道：“该救！”
他看了一眼周围人等，大声道：“没错，他们的确是忘恩负义，他们的确是听信流言，他们的确一个个笨的和猪一样，可即便如此，他们生病，还是该救，这是两个不同的事情！”
庞鹿的眼睛湿润了。
他一直佩服自己这位新认的恩师，可是他从未想到，恩师居然如此伟大。
包大农也是一愣，心知李时珍说的不错，倒也无法反驳，只好挠挠脑袋，尴尬笑道：“是我问错了，我再问！”
想了一会，包大农又道：“我再来问你，你曾说过，大医医国，我倒要问问你看，这国家，你要如何医治？”
李时珍一愣，万万想不到包大农居然提出这样的问题。他愣了片刻，垂首道：“这次花子庙天花恶疾泛滥，朝廷拨了四万斤的粮食，可我拿到手的却不过是五千斤的陈粮，这其中不知有多少人中饱了私囊！可见大明朝积弊久已！只恨我不过是一介布衣，无能为力！正因不能为良相，我才立下志愿，愿为良医。”
包大农哈哈一笑，道：“李太医，你岂不是将自己瞧的太轻了吗？天子一怒，也不过是要人性命，诛人九族而已，你身为医者，手握司命之权，岂能说什么无能为力？”
李时珍顿时一愣，猛然道：“不知包先生的意思是！”
“随我来！”包大农转身便走，李时珍岂肯放弃，随后跟来。
包大农将李时珍领到了后院，找了一间空房，进了门，反手锁上了房门。
又四周仔细检查了一遍，看四周无人，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李时珍，心里却不免有些郁闷。
李时珍那是绝对的为国为民之人，要忽悠李时珍和海瑞这等人，心里实在是有点过意不去啊！
不过也是没办法，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似李时珍和海瑞这等认死理之人，如果硬刚，那是刚不过的！
他这脑子里转了半天，也总算想出来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
“李太医，我问你，如果我将这方子告诉你，你会怎么做？”包大农搓搓手，慢悠悠地说道。
“那还用说！”李时珍看了一眼包大农，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他是为国为民，可是他又不傻！
这样一个可以预防天花的方子，足够包家世世代代吃喝不尽，享尽荣华富贵了，可是他乃是志诚君子，自然是光明磊落，便是面对包大农，也不会说谎欺骗，他继续道：“如果我知道了这方子，便要将这方子公之于众！”
包大农心里苦笑，就知道李时珍必定如此，他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道：“李太医，你看花子庙的百姓过的如何？”
李时珍眼见包大农东扯西拉，心里有气，却也只好耐着性子道：“实话说，如今天花恶疾虽然已然平息，然而民生多艰，这些百姓本来就是京师各处的叫花子，只怕到底是一生穷困！”
包大农哈哈一笑，道：“李太医说的不错！我若将方子告诉你，你再公之于众，世人自然不必再受这天花之苦，可依旧难免是穷苦一生。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说，而通过这方子赚了很多很多钱，你就可以买些地，来安置这些可怜的百姓，让他们衣食无忧，让他们可以出得起一点点钱，来我包家洗澡！”
“这！”李时珍愣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居然还有这种法子。
而且仔细想想，似乎可行啊！
包大农眨巴着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看着李时珍。
“不对啊！”李时珍想了半天，又开始摇他那榆木脑袋了，道：“包先生说的的确没错，可是如今天下读书人多矣，那些当朝阁老，各部堂官，哪个不是读了圣贤书的？哪个不是要济世救民的？可是我只见他们买房置地，家中良田数万顷，可从未见过一人拿出一亩地来送给穷人！”
我去，包大农只觉得自己的脑瓜子嗡嗡的，这李时珍还真不好忽悠啊！
无可奈何，包大农一摊手，道：“这事其实也简单，只要我将清华池开到全国各地去，那全国各地的百姓便都可以摆脱天花恶疾的折磨了！大不了，大不了我每个月拿出三天来，专门用来让那些无钱来我包家洗澡的穷苦人免费来洗，总可以了吧！”
“嗯？！”
这个主意似乎还可以接受啊！
包大农叹了口气，道：“看在你当众拜我为师的份上，我便告诉你这天大的秘密，只是你要向我保证，绝对不许对外透露半个字！”
李时珍精神一振，附耳过来，包大农一字一句地道：“其实我告诉你，那牛奶和浴池中的所谓灵药，根本啥用没有！真正有用的，是那几件破衣服！”
李时珍的眼睛顿时瞪的比牛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