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查阅卷宗的时候,注意到徐家村似乎......正常的有些奇怪。”
“什么叫正常的有些奇怪?”
“嗯,就是最近几年里面,徐家村包括赋税上缴、农田状况、整体户数都一切正常,只有一家寡妇失足落井身亡。”
“那好像也没什么?看来之前那些狐面是突然形成的,与徐家村本身没什么关系。”
“嗯,有可能,不过我想为什么单单是徐家村,究竟这里有什么特殊的?算了,接着说吧,我觉得有意思的是,徐家村那口井里的寡妇,一开始被县里定为自杀——”
单红绫靠在旁边,一边检查着周围有没有暗格,一边聊着,“可记录写了她的尸身上有伤。”
许阳侧目看她一眼:“怎么个伤法?”
“手腕上有淤痕,像是被人强行拖拽后捆过。”她抬眼看向窗外,声音放得极轻,“后颈也有伤痕,寸宽的条状淤血。”
“尸体抬上来那天,有人看见她的指甲断了三根——”她继续道,目光继续一转,来到了一个案子旁,“指缝里塞着布丝,不像自己的衣裳,倒像是男人的腰带残料。”
“验尸的人倒是简单,”她轻哼一声,“连仵作都没等到,就被仵作家的徒弟打发走了。说是失足落井,磕的头颅破损。”
“怪的是,这徒弟当晚就领了赏银离了县衙,同时那位县令直接宣布结案”。
“后来有闲话传出来,说是尸体的右肋有一块凹陷——不是尸身摔的,是死前受的伤,骨头上留有形状。”她顿了顿,“像是...被某样钝器重击过。”
“这些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单红绫瞥他一眼,回了一句:“当然是赌坊啊,赌坊是最能收集情报的地方。哦对,你猜怎么着,最有意思的是——当她尸体被打捞起来后,有人看见其身旁洒落着几枚铜钱。”
“这倒是一个问题,可能和咱们遇见的铜钱有些牵连,不过我想问下你到底在找什么?”许阳好奇的问到。
“找到了!”单红绫拿出一把铜钱,不过上面似有一些划痕。
“这是......”
“还记得那个被收回铜钱的人不?”
“当时我就在纳闷,为什么那么多钱用的都没事,偏偏那枚不行。”
“所以?”
“所以我后来附着了一道微弱的内力上去,当时和你离开后大致瞄了一眼方向,差不离就是这里了。”
单红绫拿起一个布兜将所有这种铜钱装了起来,回头跟许阳说,“走吧!本来找你过来也是想确认一些事情,不过既然你来了应该就没事了。”
许阳愣了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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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地上。
金蟾赌坊门口排出的长龙已堵了半条街。
赌坊屋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却盖不过里头癫狂的叫喊。
门边的李二瘸正用铁钩掏着兜里最后一枚铜钱,咧嘴露出几颗焦黄的牙:“老子今儿非得把你赌坊的门槛都赢回来!”
“滚去后头排队!”守门的黑面打手阿虎一膀子把他撞开,他脖子上挂着七枚穿孔的“血钱”,那是连赢七场的老赌鬼才有的特权,这也似乎是近几日来形成的习惯,每赢一局就将一枚铜钱系在脖子上,因为他们发现这样这样似乎真的会为他们带来“好运”。
——只不过,每一枚钱里,都拴着一个人的命数。
厅内热得像闷罐,汗臭混着铜腥往人鼻孔里钻。
“百钱投彩”的赌台前最是人挤人。
赌盘上的宝贝在烛光里泛着油蜡光泽,偶尔叮咚滚下一枚散落的铜钱,便有五六只手疯狗一样扑上去抢。
“押!都给老子押!”马三拍桌狂笑,露出嘴角新镶的银牙——那是昨日刚赢来的。
一个输急眼的瘦猴正抓着他的袖子,干瘪指节攥得发白:“再……再借一贯!我婆娘还在南窑街……”
“拿你婆娘来抵?她那把骨头撑死值半吊。”马三抠着耳朵里的铜绿,随手抛出一把铜钱,叮叮当当撒在地上。
六七个人登时扑作一团。
有个戴孝的少年被掀翻在地,却还伸着胳臂往前爬。
——他右手缺了三根指头,断口渗着脓血,腰间露出的半截孝布还钉着招魂用的铜钱。
角落的独眼老周已经输掉了祖屋的地契,这会儿脱了褂子垫在屁股下,只剩件油腻的汗衫贴着嶙峋脊背。
“晦气……”他在掌心搓着五枚铜钱,唾沫星子溅在钱面上:“天灵灵地灵灵,再转不起来,老子把你熔了打棺材钉!”
铜钱抛起时,他突然剧烈咳嗽,咳得肺管子都要呕出来似的。
旁人都往后退了半步——最近害痨病的赌鬼太多,吐着吐着就栽进棺材里了。
“老周,你的眼睛……!”有人突然尖叫。
老周那只独眼的眼白正爬出蚯蚓般的血丝,瞳孔里竟倒映着桌上旋转的铜钱影子。
他喉头咕噜作响,突然咧开嘴笑了:“老子!老子看……看见了!这次是'宝子连环'的兆头——”
铜钱落了桌,五枚整整齐齐叠成了金塔。
老周一巴掌拍在桌上,青紫嘴唇抖得像风里的纸钱:“全押!加倍!”
......
子时更鼓敲响时,赢钱的赌鬼们正挤在金蟾雕像下“祭财神”。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骚动。
“哈哈哈哈!老子我成了!”说话的人称薛七爷,是一名漕帮出身的玉商。
李管事闻声笑着走了过来,对着七爷拱了拱手,“恭喜七爷!成为赌坊首位通关三候之人,同时也是首位闯关坊主对弈之人!”
话音刚落,人群中又是传来一阵阵热议,伴随着嫉妒与羡慕。
李管事拍了拍手,龙鳞台的檀木盘香袅袅升起,却在半空凝成铜钱大小的圆环。
随手一抬,黑衣童子端上三只黑漆托盘,依次排列——
第一盘堆着三百颗羊脂玉珠,在烛火下泛着温润光泽,细看却偶有暗纹流动。
第二盘摊开一卷《百骏图》,墨迹未干,似刚摹成。
第三盘空空如也,只在正中摆着一枚带着锈迹的血钱。
“各位老爷瞧好了,这位爷连胜三关,坊主赏个‘坊主对弈’的机缘!”李管事对着众人尖声吆喝,楼下喧哗顿止,数十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三只漆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