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炽日见仓惶

由于担心还会有其他邪祟过来，辛诚一直睁着眼睛。

他身旁不远，就是那座已经烂掉了的城隍神像。是个木雕，已经腐朽不堪，完全看不出原本是哪路神祇。脸上糊着灰土和鸟粪，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

之前，那些藤蔓怪人进来时，对这神像连看都没看一眼。

不过，他还是对着神像拜了拜。神像底座下面有个夹层，那本《风物志》就是在这里找到的。

时间过得奇慢。像黏在蜘蛛网上的蝇虫，挣扎着，却怎么也动不了。辛诚睁着眼睛，感受着身体里那种由内而外的空虚和对污秽力量的渴望，一直熬着。

破晓时分，天上终于泛起了一丝光，那些邪祟的气息退去，辛诚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

【玩家[垃圾游戏差评师][戒酒小丑][拼好玩]等等15位已登录】

意识里的那个服务器，却像个闹钟一样响了。一长串的ID，像弹幕一样跳出来。

辛诚感觉头大。

召唤过来的玩家，没有衣服，没有武器，连这个世界的基本常识都没有。

而且……

他的目光落在那第一个ID上。

[垃圾游戏差评师]

这个家伙，之前不是进林子里了吗？林子里那些邪祟没把他吓疯掉？没有把他生吞活剥？

还是说，和他这种死后被招魂的存在不同，玩家不会真的死亡？

甚至，他们对这里的恐怖也有着变态的承受力，甚至能将其理解为“高制作质量”。

辛诚深吸一口气。

这个世界，不会给玩家任何引导。没有新手任务，没有教程，没有UI界面。他们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里乱闯，然后被邪祟杀死，一次又一次。

所以，需要有人来引导他们。

是他这个不称职的作者，把他们拉到了这个地狱里。而他，也需要利用这些玩家，作为他在这片深渊中求生的筹码。

那么，就让他来做这个“引导者”。

随着他在服务器上操作，一个，两个，三个……身影，凭空出现在庙宇的废墟中。

玩家们一出现，就陷入了讨论和吐槽中。

“卧……卧槽？！这是什么鬼地方！”

“靠！裸奔开局？！什么破游戏啊，连新手装都没有！”

“这场景质量……倒还行？”有人搓了搓手臂，似乎感受到了风的冷，“建模虽然丑了点，但光影和细节渲染得不错啊？空气里这气味……也太逼真了点吧？”

这时有人看到了辛诚，纷纷惊呼起来：

“你是新手引导的NPC吗？”

辛诚压低声线，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像个引导者。

“这里，是一座城隍庙的废墟。”他指了指周围，“现在是白天，外面相对安全。”

城隍庙里能找到的衣物，只有几件破麻衣，上面坑坑洼洼的全是洞。辛诚便拿出这些衣物来：“趁着天没黑，你们去周围探索一下。拿回来的东西，价值最高的五个人，奖励一件新手衣物。”

玩家自然不满这样的奖励，但是辛诚只有这条件，他自己穿的也是这个。道士的衣物已经随着他的尸体浸泡腐烂了。

相由心生，他和玩家这样被怪鼎召唤来的人，外表都和原世界里的一模一样。为了避免隐私和暴露问题，辛诚只能把所有玩家的敏感部位和脸部，都做了模糊化处理。

不过，很快玩家的注意力都回到了游戏的场景上。

白日里的林子，没有昨晚那种压抑到令人发疯的黑暗和恶意，但依旧阴森。风吹过，不是寻常的沙沙声，而是带着股子呜咽，像有人在低语。地面是湿冷的，腐叶堆积，踩上去发出令人不快的声响。

大多数玩家，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他们习惯了游戏里明晃晃的指引，习惯了地图上标记的资源点。这里的真实，剥夺了他们的一切。

他们找石头，找到的只是寻常的石头，冰冷、硌手，没有任何“属性”。他们折树枝，树枝断了，只留下粗糙的茬口，刮伤皮肤。

时间慢慢过去。林子里的阴影，稍稍淡了一些，但那种阴森感，那种仿佛藏着无数只眼睛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荀策华走得最远。他绕过一丛扭曲得像人手的灌木，眼前出现一片开阔些的地方。地面是黑色的泥土，透着湿气。就在那片泥土上，有些东西在蠕动。

泥蠕虫。

它们看起来像放大了几十倍的蚯蚓，身体却泛着一种病态的青灰色，表面带着黏腻的光泽。没有眼睛，只有前端一个不断开合的口器。它们在泥地里钻进钻出，无声无息。

“这是游戏里的怪吗？”他伸出手，动作带着随意和兴奋，朝着一条泥蠕虫抓去。

泥蠕虫没有反抗。或者说，它的反应迟钝得可怜。他很轻松地抓住了泥蠕虫黏腻的身体，将它从泥地里拽了出来。

泥蠕虫在他手里蠕动，冰冷，恶心。

然而紧接着，周围的泥地里，发出了更多的声响。更多的泥蠕虫像受到召唤一样，从泥地里迅速钻出，将身体前端的口器对准了他。

一股股液体，从泥蠕虫的口器里喷射出来，朝着他的脸射去。他来不及躲闪，被淋在手臂上。

“我靠！”

液体落到他手臂上，火辣辣的痛。

他猛地扔掉了手里的泥蠕虫，迅速后退了好几步，才逃掉了接下来的攻击。

泥蠕虫们并没有追击。它们似乎只是守护着自己的泥地，驱赶了入侵者后，又无声地钻回了泥土里。只剩下泥地上那滩浅绿色的液体。

荀策华神色一动，摘了片叶子，把绿色液体刮了下来。

……

玩家们陆续回到城隍庙废墟旁，脸上带着疲惫和茫然。

探索没什么收获。饥饿，寒冷，茫然，这些真实的感觉，压过了最初的游戏兴奋。

他们聚集在一起，有人提议：“光找没用啊。得自己造点东西出来。砍树吧！”

砍树，造工具，是生存游戏最基础的环节。大家觉得有道理，便找了些尖锐的石头，又挑了棵不是很粗的树。

但是，这树皮非常坚固。三四个人围着树，用尽力气，对着树干的同一个点使劲。半个小时过去了，只在树皮上，开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浅浅的口子。

不过，有一些清澈的液体，从那个小口子里慢慢渗了出来。众人这时才发现，他们出了不少汗，都已经口渴起来了，纷纷收集起树汁喝了起来。

“靠……好热啊？”有人抱怨着，擦了擦脸上的汗。

“现在才几点啊？六点日出的话，现在还不到八点吧？”有人试图判断时间。

“八点就这么热了？！”有玩家惊呼出声，“晚上还挺冷的呢！这鬼天气怎么回事？！”

他们抬起头，看向天。树木的叶片已经变得稀疏了，太阳的身影显露出来。

那不是寻常的太阳。

它是一轮赤红的大球。颜色浓烈得不正常，像新鲜的、冒着热气的血。仔细看，在那赤红的最深处，还透着一股子病态的、发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