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狠心

  • 月当窗
  • 雪窦XD
  • 2976字
  • 2025-04-07 18:22:55

静云久久不言,脸上神色已然道尽一切。

陆遐按她所言,重新写了一份供词,静云看过静默地按下手印,没有辩驳。

“静云那些话,还须与庵里众人之言相互印证。”陆遐立在沈应身侧,看军士带静云离去。

容色峻厉冷绝,颌边线条锋利如刃,深沉的眸底隐有暗色,“嗯,不管静云提过的,还是没提过的人,都查一遍,庵里的尼姑一个也不能放过。”

“…你会助我一臂之力是么,陆遐?”

“我从不食言,沈将军放心。”

“静云方才提过的,那间拘过静海的屋子,你…同我一起探查,可好?”

欲要再说些话,陆遐苦恼地咬唇,至少该说些话来开解,可他毕竟与赫连昭不同,出口的话得慎重再慎重,万一又说出不该说的话来,连自己也后悔。

…何时这么苦恼过,陆遐心里低叹,想了又想,终于生硬道,“你知道的…昭昭怕得紧,不好让她晚上睡不着。”

这理由说着,她听见都想叹息了,何况是他。

男子却似听见愉悦的事,咧唇低笑,俊朗眉眼弯弯,一本正经回道,“为了赫连昭能一夜好眠,只能辛苦你陪我走一趟。”

那笑真是…

陆遐下意识深吸一口氣再徐徐吐出,强自端凝着神色,上次就见过一回了,不能没有定力,她可是书院的人呐…

胸口紧纠的心绪却略松,她垂睫的眉眼亦弯弯。

不管如何,笑了便好。

“看来是这里没错了。”拨开及腰的杂草,沈应侧首对身后的女子道。

前方腐朽的木门挂着铜锁,封住木门的木板已拆下,就放在门前,要不是从庵里的尼姑口中得了方位,任谁看这都要当成废弃的柴房,“老爷子脾气急,与戚公子早上来过一回,不然这路怕是不好找,看样子门也进过了。”

“你看。”陆遐喘匀了气站定,纤指示意沈应,“果真尽数封起。”

许是心虚,小屋一直无人敢近,门前一带杂草丛生,窗户正如静云所言皆被木板封住,沈应轻轻一掰,破旧的木板又朽坏了一角,“风吹雨打,容易朽坏,小心砸伤自个儿。”

木门也是,大掌一推顿时倒地,铜锁啪一声砸在了门板上,溅起一地灰尘。

“咳咳”两人掩住口鼻迈过朽坏的木门,并肩站在屋内四顾,屋内到处弥漫着淡淡的霉味。

屋内昏暗,墙角处长着黑乎乎的一片也不知是何物,无声无息地攀附着,开门那刹,陆遐看见角落盘结的蛛网,阴暗潮冷,仍可辩清屋内西面的屋墙开裂,露出斑斑驳驳的砖石。

屋外天光正盛,可日光似与这里无关,无法照耀,驱散无尽的阴暗潮湿。

只有入门前被沈应掰坏的那一处木板,日影终于透窗,在屋内处洒入细小的、破碎的光影。

得益于那抹小小的、轻柔的光亮,陆遐总算看清了地上的境况,缓缓瞪大了双眸,她惊喘后退了步,臂弯被大掌紧紧抓住,她回首,想要确认似的轻语,“…当真?”

她欲要再言,凝望着,柔唇几张,喉间似有硬块久久不能成言。

屋内一应器物皆无,只有一张破草席。

她们…就是让静海躺在这张破草席上,冬日里任由她高烧不退,在黑暗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又以静海母子的尸体,诱静知前来,将人关在此处,活活饿死?

地上满布着暗褐色的印痕,从草席旁蜿蜒至窗边,木窗边上也是满满的印记,陆遐弯腰细看,打了个寒噤,忽然反应过来。

是血,密密麻麻的血手印!

打量屋内和草席上暗褐色手印,陆遐背脊不由漫上凉意,喃喃道,“她们…怎么做得出来?!”

“这帮尼姑”沈应话到一半停住,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不是不怒的,任谁看过眼前景象,也要忍耐不住。

自有了静云提供的线索,庵里的女尼无从抵赖,很快就认了罪,可真看见了这等情景,才知这帮尼姑何等狠心!

“…静心、静无两人很快就认了,当初是静心提议,静无帮手,两人合计困静海于此,庵里之人行事也是他们教唆,供述对得上。”

“事发之时,无字辈的尼姑还只有无岫一人,其余一众,静安、静念、静意、静苦等人知情,有人帮忙隐瞒,有的克扣静海的饭食,皆是害死静海的帮凶。”

“偌大一个庵院,竟没有几个尼姑手上是干净的。”陆遐轻触地上血迹,仰头回问,“今早我听昭昭说,你从山下寻了一个婆子,是担忧静知的事重现?”

“老爷子道静知当时混在女尼中,应是年岁尚小雌雄莫辨的缘故,男女有别,暗道里的的姑娘遭了毒手,总得辨清不是男子假扮尼姑所为,方能安心。”

“辨清之后,你打算把其余女尼放了?”陆遐仔细一想,便能明白他的难处,大火那日拘起庵里一众,有保护之意,审静云也有进展,可还是远远不够,一来暗道里的人没有踪迹,二来确实需要由头引蛇出洞。

拘着,只怕敌人不会再来。

“香客们拘着有些时日,以缘由推脱,撑不了多久,加上除了静云之外没有进展,其他尼姑的供述没有破绽,我寻思另想法子。”

“如此。”她静默颌首,倒也没有反对。

沈应挑眉,连旗听了他的打算,可不是这反应,“你怎么就同意了?”以她谨慎的性子来看,他还当陆遐会道此计冒险。

“…我若反对,沈将军难道就不放她们了?谁让我眼下也没有好计策。”陆遐回望,计策已定,沈应心里有打算,她与连旗好生配合他就是了,“有需要,沈将军尽管开口。”

既然说了要帮他,陆遐不会推辞。

况且这回当是最后…打住无关心绪,陆遐猛然起身,她久久蹲着,此刻冷不防有些晕眩,脚下一错,沈应看她狐疑地盯着足下地砖,“砖…是松动的。”

“不对,底下是空的!”

草席下的那一处,脚下触感不对,她顾不得脏污一把掀开破旧的草席,探手在地上摸索,沈应看得清楚,长指探了探,学着她在地砖上轻按,摸索片刻,两指用力,就这么硬生生将松动的地砖抽了出来。

地砖下是一处不大的空洞,里头静静放着一物,沈应小心仔细地取了出来,揩去上头尘土,主人应当相当看重此物,油纸包着一层又一层,陆遐借光亮凑近,心中猜想着,“是静海留下的线索吗?快打开看看。”

随着油纸揭开,里头包着的物件显露出来,却是一顶小小的虎头帽。

做此物的人女红十分了得,简朴的布料也无损虎儿的威猛、憨厚,用棉布缝了又缝,针脚细密,若是孩子百日,戴起来定保暖极了。

虎头帽底下还有虎围嘴、虎面肚兜,绣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陆遐接过那顶小小的帽子,抚过虎儿活灵活现的双眼,想起棺木里看见的小小白骨,心中百感交集,一时忍耐不住眸底窜上的热气,颤手将虎头帽抱在了怀中。

“…我去门口透透气。”面容隐在暗色里,像要立刻逃离此处似的,话音艰涩,哑得不能再哑。

沈应原要追上去,看清那人立在门口转角处轻颤的双肩,脚步复又停下,四顾身后阴暗潮湿的屋子,满墙的血手印,按耐不住低语,“…这帮尼姑…当真…”

明耀的天日下,陆遐回缓片刻,平复了心绪,她举着憨态可掬的虎头帽,“看样式,与坟土里起出的虎头鞋是同一人所绣。”

“静海住在此处,兴许是她绣的。”脚步止于身后,没有再近前,陆遐背对那人摇首,“不像,庵里的尼姑克扣静海饭食,冬日里连炭也不给,针线更不可能了,你说…会不会是静知带来的?”

静知被静心等人赶下了山,一直不得见静海,也有可能是他从山下带来给孩子的。

“从前…我见过他们给弟弟穿这个。”葱白玉指抚过小小的虎头帽,“说是保平安的。”

她语意微凉,听着没有多大起伏,口中的他们是谁,沈应自然知道,他胸中像堵着一口气,欲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只紧紧凝视姑娘家的后脑勺,像要盯出一朵花来,到底是期盼她转过首来还是其他,沈应也说不明白。

“不过我还有一想法,细究也不像静知带来的。”

“为何?”沈应反问。

终于呀终于,候了许久,女子终于旋身回望,眉心微乎其微一蹙,眼角微红,水翦透出些凝重,阳光正盛,她执拗、柔软的眉眸晕着朦胧光影,一对上清寒墨瞳又幽幽避开了去,话音轻且柔。

“你忘了,虎头鞋跟虎头帽都是给孩子的,若东西是静知带来的,虎头鞋不该在坟土里。”该一起在小屋里才是。

“或许缝制的人,不欲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