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午后，霍格莫德村沐浴在浅金色的阳光下。山风从远处吹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村北尽头，一条少有人走的小径在树影间蜿蜒向上，两侧是高大的榆树和山茱萸，树叶随风轻响，斑驳的光影洒在碎石小道上。
小路尽头是几座宅邸，掩映在高大的树木之间。阿斯托利亚的家坐落在一处高地，是一栋三层高的灰色石屋，外墙上攀着修剪整齐的银叶藤。窗框漆得干净，檐角垂下几缕藤蔓，花苞尚未完全绽放，微风一吹便轻轻摇晃。
穿过篱笆，就是后方的花园。鹅卵石铺的小径通向一块由藤架覆盖的空地。圆桌摆在中央，配着几把木椅，桌上铺着素白的麻布，茶具整齐地放在中央。喷泉缓缓流着水，几株睡莲漂在水面上，开得正好。灌木丛里传来几声鸟鸣，断断续续。
奈尔坐在藤架下的椅子上，手边是一张铺着细麻布的圆桌，边缘有手工缝制的锁边。瓷壶里冒着热气，茶香中混着草木气息，在空气中慢慢散开。点心放在三层木托盘里，最上层是司康，中间一层是切得整齐的黄油饼干，最下层是一小罐覆盆子果酱。
阿斯托利亚坐在他的对面，靠在椅背上，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翻着书页，目光安静地停在字里行间。阳光洒在她的发间，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光。她身着一袭浅色长裙，布料轻盈，袖口收得紧，静静地坐着，像一幅温柔的画。
他们话不多，只偶尔交换几句安静的评论，像是早已熟悉彼此节奏的人。
“实话说，我还是挺喜欢你家这里的。”奈尔开口道，语气平和，他望着远处的天光，有些出神。
“从村南过来的时候还挺热闹，结果一拐弯到山脚这边就安静多了……真舒服啊。”
阿斯托利亚把手里的书合上，视线从页角移开，抬头看了看他。“你家也不吵啊。”
“森林里就一个城堡，四下没人，说安静是安静，不过太安静就有点——”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找词，“冷清。不像你这边，闹中取静，想逛街去就逛街，买什么都很方便。”
阿斯托利亚轻轻一笑，抬手捋了捋鬓边的发丝。“这里其实也有些年头了。毕竟是英国唯一一个全是巫师的村落，来的人多了，游客也多了。最早住在村中心的几户人家，后来嫌太吵，就往这边搬。离商业区远些，清净不少。当然，往南边走就是商店街，采购也挺方便的，这附近也不全是旧宅子，还有些新装修过的空房。”
她朝左前方点了点头，“那边那栋白石小楼，是霍格沃茨的麦格教授以前的房子。”
“她家在这里？”奈尔大吃一惊，原时空完全没有提及麦格教授的家庭，他印象中麦格教授好像一直住在霍格沃茨。
“没有常住。”阿斯托利亚看了眼那座屋子，声音放低了一些。“听父亲说，麦格教授原本和丈夫住在这里，大概我5岁左右，丈夫因为被毒触手咬伤意外逝世，她就搬去霍格沃茨住了。这边的房子一直空着，偶尔会有人看到她回来呆个一两天。”
奈尔吃了个大瓜，立刻懂了，怕触景生情呗。
“真是没想到……”奈尔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低头抿了一口茶。
阿斯托利亚重新把书放在膝上，目光落在桌上的托盘，指尖拈起一块司康。“要果酱吗？”
“有点甜，我还是吃这个好了。”奈尔夹起一块黄油饼干，小口咬着，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些什么。他放下点心，看向她，“你姐姐今天不在家？”
阿斯托利亚动作一顿，像是早就知道他会问。“去潘西家了，昨天就走了。”
“她和潘西在学校的关系确实很好。”奈尔舒了一口气，回忆了下，这两姑娘的确经常在一起，对了，还要加上米里森·伯斯德，她们三个简直是马尔福、高尔和克拉布的女生版。
“从小时候她俩关系就很好。”阿斯托利亚淡淡说着，语调没有起伏，“她们对很多事的看法很一致。”
奈尔挑了下眉，没有接话。
阿斯托利亚把杯子端起来，慢慢喝了一口茶，然后才继续：“有时候我在想，也许她们不是真的相信那些话，只是已经习惯了那样说，毕竟从小就是那样的环境。”
“但你不一样。”奈尔看着她。
“我不喜欢吵闹，也不喜欢重复别人说的话。”阿斯托利亚把杯子放回托盘，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如果纯血真的那么优越，那我为什么还会得血液诅咒。”
“额……”奈尔有点纠结，思考着要不要告诉阿斯托利他姐姐的事情。
“你有秘密想告诉我。”阿斯托利亚眨了眨眼睛，嘴角浮现出一点笑意。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几乎掩饰不住的愉悦——不是那种因为八卦而兴奋的雀跃，而是一种更安静、更深层的期待。自从自己听不见奈尔脑子里的声音，也无法通过摄神取念感受到对方内在的情绪后，便常常对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神态都格外在意。别人对她来说像是打开的书本，而奈尔，是封着信封的精美信件，里面的每一页都值得她细细品味才能一点点读懂。这种不确定，反而成了她最喜欢的部分。
“是这样，达芙妮她……嗯……”奈尔在纠结自己的措辞，“她……在学校，嗯，半夜从禁书区……”
“找禁书来学习黑魔法，是吧。”阿斯托利亚轻笑了一下。
得，自己还真是糊涂了，两个亲姐妹住在一起，在阿斯托利亚面前几乎没人能保守秘密。
“看我这脑子。”奈尔干笑了下，赶紧低头喝口茶掩饰下尴尬。
阿斯托利亚没有接话，也没有露出半分不悦的神情。她只是低头，将自己杯中残余的茶水轻轻倒入茶托里，然后起身，从一旁的茶壶里为奈尔续了杯。她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平稳，茶水沿着壶嘴细细流下，没有溅出一滴。那张浅色桌布上连水印都未曾留下。
“你总是对我太过小心。”她重新坐回椅子里，把茶杯推向奈尔，语气却温和得像是初夏傍晚的风，“从第一次见面我说错了一句话，让你发现我能摄神取念后，你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让波波带你回了家，直到半年后你完全学会了大脑封闭术才敢来见我。从那时起我就只知道，我知道的秘密越多，就越该闭紧自己的嘴。”
“抱歉。”奈尔接过茶杯，内心有点愧疚，只能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那会我确实吓坏了，我承认我有自己的秘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阿斯托利亚摇了摇头，只是静静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调子。
“达芙妮不是坏人，”她终于开口了，语气平淡，却有着某种温柔的肯定，“她只是……太不甘心。”
她垂下眼帘，轻轻转动着指尖的茶杯：“她一直想为我做点什么。小时候跟着父母旁边认真听药剂师介绍我的病情，现在，则是去找黑魔法书。我知道她在干什么，也知道她有一天可能会闯祸，但我从没劝过她停下来。”
奈尔放下茶杯，眼神微动，却没有插嘴。
“有些事你劝也没有用，”阿斯托利亚的目光飘远，看向那喷泉后方的灌木丛，像是在透过某些回忆说话，“她是那种知道真相也要尝试的人，就算希望渺茫，甚至根本没有用，她也非得走上一遭。只是……”她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些，“我不会告诉她这些没用的，因为她的秘密我不能点破。”
她转过头看向奈尔，目光平静而清澈：“毕竟，这是你告诉我的道理。”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阳光穿过藤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桌面上。茶香还在袅袅升起，和远处的鸟鸣一道，把沉默填得并不令人难堪。
就在这时，藤架边忽然响起轻微的一声“啪”。
一个身形矮小的家养小精灵出现在阳光与藤影之间，尖尖的耳朵微微颤动，身上穿着一块干净的米色枕套，脚下那双小巧的皮鞋在地砖上悄然落定。
“波波收到了猫头鹰送来的信，小主人。”它恭敬地举起手里的信封，封蜡还已经干透，纸张边缘略显卷翘。
奈尔接过信，指尖微微一顿。他认得这封信的笔迹，也知道来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