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憾天之众

“这……”李军师听得少年巨狐此问脑中飞速流转,李军师一时竟直接想到了宋呈的仇恨,冥冥只觉二者或有联系。

“看,又拿这说事。”青年巨狐无奈,对着面前盘中烤肉撒起了调料。

梁迪见此景眼睛一闪看向了李军师,李军师却久未作声。

“狐老兄为何如此说。”梁迪见场面有些尴尬开口问道。

青年巨狐分出两大块外焦里嫩香味扑鼻烤肉,一一放入李梁二位面前盘中:“这小子说那先生的见识水平,都不如他只会谋生养家的爷爷,你听他说么。”青年巨狐一边坐正,一边晃动头颅,点了下少年巨狐,示意往下说。

“我钰龙诸裔自钰缺纪后,再有庞武、颜匡、景定,三位首领开启钰兴时代,是时中原稳固,三位首领携追随者自太庶山开拔东南西北,锋刃之下国土愈广,历代先贤名将无不以斩灭外类为耀,当时的天下,使人神往!”少年巨狐说的眼睛发亮。

“外族异类狡猾奸恶,如今我盛彼削之际,此等战功已是可遇不可求了。”李军师接过话茬。

“国土广大,随之我同裔散落,隔阂渐深。久而久之,再细小问题也被放大,乃至同裔之间刀兵相向。”少年巨狐言至此处,语音低沉,形色黯然。

“额。”女性巨狐服侍着老狐妖喝下一大碗兽骨汤,使手绢为老狐妖擦了擦嘴问向这边:“还不知二位官家客在中原何职,此行是为何而来呢。”女性巨狐服侍完老狐妖,一边走了过来,轻轻的将少年巨狐左爪挽住。

“哦,不瞒嫂嫂,我兄弟都是畜猎衙门的行走,在龙陵大城外畜养魔兽做活,只因近几日这些野生兽类踪迹反常,杨领军令我衙门四处调查。”李军师面不改色,这些日来,确实打不到兽类,否则也不至于整的自己兄弟六位一没烟抽二没肉啃。

“哎!是啊,官家客!我们家也是今早才捕到一头,已经小半月不知肉汤滋味了,哈哈!你们是得好好查查!百里外鹅宗一家,都把准备来年种的植食种子拿出来吃了。”女性巨狐咯咯笑了,右手将少年巨狐脑袋把着,贴近自己肩膀。

“唉呀,妈!”少年巨狐左右转着身体,使劲避开:“我正和二位叔叔说话呢!”

“好好,你说!”女性巨狐闪过少年巨狐,来到几位桌前,端起空盘:“我还凉拌了些内脏,二位尝尝。”

“不了,嫂嫂,饱了!”梁迪连忙摆手,一手油水明晃晃的。

“害!孩她妈!把咱床头那罐酒给拿一下!”青年巨狐一把拍在梁迪肩膀上:“二位官家不要客气!一定要吃好喝好!”

“好嘞!”女性巨狐麻利的走出门去。

“额。”梁迪口中一大块肉,此刻上不来也下不去,他使劲活动喉咙,发出咕咕的口水声:“嗯嗯!”

“让孩子也坐。”李军师看了眼青年巨狐,似在建议主家:“孩子这见识,不入学着实可惜了,我帮狐老兄劝劝!”

“害!啥嘛!他就爱听他爷爷讲故事!爱胡吹冒料!”青年巨狐对着李军师嘿嘿一笑,又冲着少年巨狐说道:“你就坐你叔跟前,你爷俩好好聊聊!”

“我大陈至今快二百载,天下万千同裔无不谨遵律令,小伙子,你刚才说到同裔之间刀兵相向一时神伤,我有不解。”李军师看着少年巨狐端来椅子坐正后问。

“强律倚仗强权,强权约束人行却难以约束人心!就那龙道村的先生,课上竟以我大陈开国山河大宴之时,西泗湃孝将军之母遇害一事,挑动与北地对立!”少年巨狐情绪激动:“那先生言:北地人,无情无义不值信赖。我想不通,眼下外族异类虽然衰疲但并未除根,此刻言传身教者却欲使自家人相互敌视,有何目的?”

李军师心中感叹,上面四王的运作他自己都看不太清,而面前少年仅仅是凭借平头百姓可见信息,或许也有他爷爷这位老钰龙裔的几分影响,虽说表达上掺杂着少年热血无脑气性,但眼下能做到高层视角以天下为己任,实在可贵。

就此一点,已经和绝大部分顶着玄黄二姓的妖精怪类平民,大不相同了!若是经过佘珍思亲自系统培养,免不了成为一代大贤……

“曾有鹰宗某族,常以羊兔鹿等弱宗小族为食,屡教不改,惹得诸裔愤恨,北王王聚对此十分不满,带亲兵三百一夜间尽斩此鹰一族上下万余人口,与此鹰族交好的宗族中多有鸣不平者,十几家约十万人集结闹到皇帝殿前,最后以大多数同裔支持王大人,而王大人独自领了鞭刑一万卧床半年收场。往先皇帝与四王立业期间,如此类同裔世仇事件,不胜枚举。其中有些绵绵仇恨,至清之官都难以明断,暗流之中,实不乏些许宗族对我们大陈国,胸怀滔天恨意。”李军师缓缓讲了一个往先故事,众位听得无不瞠目。

“真的是!”女性巨狐端来酒肉,启开酒罐为诸位一一倒上,正欲再开口说些什么,只听身后正堂主座上的老狐妖激动叫道:“蓝鹰族!活该!一家子祸害!米面兽肉吃不下他们!活该!咳咳咳咳!”

女性巨狐连忙跑去,右爪爪抚老狐妖背脊,左爪已经抓起水壶倒水递上:“爸,你不要动气。”

“我爸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曾是北王军中兵士,开国后北王驻霜关去时,因顾念家中老小抱憾退伍,老爷子军中养的脾气,脱宗后我爸也带上了。”青年巨狐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失敬了,狐老兄!”李军师抱拳一礼。

“哎…官家客不必。”青年巨狐夹起一片肉塞入口中。

“所以说,我们百姓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官家们给我们领好头不偏谁也别向着谁,外头鬼来了大家一起打,打跑了种种地猎猎兽,多好的生活,不要成天想着谁又占了我便宜,我又想欺负下那谁的。”女性巨狐轻拍着老狐妖背脊,娇怯的看着李军师说道。

“嫂嫂这愿望朴实,如果天下诸类四姓,万千宗族都如嫂嫂想法,必是万世太平。”李军师低头避开女性巨狐目光,抱拳一礼。

“小伙子,你听我说。”梁迪这会似是吃饱了,抿了抿嘴巴咂了口酒打开话匣:“所谓杀父杀母之仇,为人子女,当无时无刻不悬于心尖,纵使仇家势大力强,也应每时每刻盯其破绽,遇夜翻墙入舍,等其酒醉无智,都是机会!但首先,得磨练、强大自己!”

“你心中有反驳先生意愿,视挑动自家仇恨为恶事,但若只在家中种田狩猎,可是没有能“说服”那先生的机会呀。”李军师顺着说道,虽然在说服二字加重了口气,但他的目光,却柔和的与少年巨狐对视。

“这……”少年巨狐表情复杂,旋即释然,笑得很是灿烂。

李军师也跟着笑了起来:“自己厉害了,往后,你便可以发扬自己理念了!”

少年巨狐正在消化这些话语,李军师对着青年巨狐说道:“狐老兄,我的过命兄弟,乃是我大陈西泗王宋长生,亲自封赐的大将军,兄若不嫌弃,弟愿以谦能大将军名,为孩子赋名姓!”李军师对着青年巨狐深深一躬。

“这……”青年巨狐一脸茫然,女性巨狐却欣喜非常:“他爸,官家大将军赋姓给咱家幺儿,多好的事!”

少年巨狐一脸惊喜靠近李军师,青年巨狐见此也乐了:“官家文化高!既然如此看重我家!民户我也不推辞了!”

李军师闻言转身,温柔的抚着少年巨狐头顶:“双龙大路旁,山深见狐宗,溪边传家业,祖是老英雄!少年有气概,在此,大陈谦能大将军佛盼巍,取上古威震西海的汪铎大人之地姓,汪,赋予此钰龙裔后辈,是为狐宗玄姓,双龙汪家第一人,请钰龙垂怜共情!”

李军师说完,咬破拇指,执起少年巨狐右爪,将“汪”字端正写在上面。

“路漫漫兮其修远,我钰龙后辈,以后,你们村是叫双龙村,而你,就是我们钰龙裔的,汪遥。”言毕,李军师探手入怀,掏出一支小巧精致的古旧毛笔:“汪遥!此笔书写爽利,且永久免于吸墨,赠予你!”

汪遥愣愣接过:“我…就是汪遥?!”

巨狐夫妇对视,难掩心中复杂且激动心情。

“汪遥!这支笔,可是我李二哥的宝贝呢!它的神处还有好多,你可以慢慢发现!”梁迪笑着说。

汪遥深深一躬:“感谢叔叔!”

汪遥母亲心情愉快,掐了汪遥父亲一下:“你就是汪遥爸!”

赋姓给小辈,不影响双亲,可以影响同辈,算是钰家默认规矩,且以后汪遥后代,都将会以汪姓奉为传承先祖,视为双龙狐族汪家的主家。

“汪遥妈,你瞅给你乐的!”汪遥父亲也很欢乐。

“哈哈哈哈!咔咔咔。”在场诸位都笑了起来,老狐妖也咳咳笑出了声:“咔咔咔咔!”

太庶群山规整排列一如往昔,只是太庶主峰被一套透明光幕整个盖住,从外面看光幕内,其中枝停水止旗静,似乎里面已经没有了时间这一概念。

主峰山脚下还有零散千余头魔兽围着光幕大阵,依旧不死心的尝试撕开光幕进入内里,当然只是徒劳,一波波光幕大阵的防卫机制,震的一些过分行动的魔兽不时嗷嗷乱叫。

四个飞行身影在太庶主峰上空展翅盘旋一阵,看出了稳定此封山大阵的三处阵点,为首者往身后跟随者示意,四位分成三组,振翅向三处阵点分别俯冲而去。不多时,四位星点身形便浸入漫山磅礴绿海。

太庶直道镇山巨柱前,一只修长笔直鹤脚轻轻踩稳石阶,第二只脚随着一对矫健有力羽翼收紧于高挑身躯之际而落下,一颗精致小巧的脑袋轻盈仰直,几乎使银色尖细的喙与纤弱脖颈相辅,拉成一柄锋利秀美的长剑。

她仔细打量着眼前巨柱,一条坚韧粗壮藤蔓紧紧攀附在巨柱之上,一端向上百米破出山体一道缝隙扎入之中,一端紧贴巨柱底端向下扎入这直道地底深处。

巨柱就此稳稳矗立,或是与其之间隔着这层薄薄的封山光幕所致,除了视觉可察,在听感二觉上,竟对面前巨柱无一丝一毫的感知,眼前镇山巨柱通体呈现厚重青黑之色,是将能量压抑积攒到极致的表现,正常情况下如此近距离,表现应该是巨柱光芒大盛,轰鸣不止,对心理产生无尽威慑,可是眼下寂静情况,实在不同寻常。

女鹤妖挥翅,一枚羽箭丢出,刺在光幕之上,羽箭刺中之处,光幕缓缓向内里陷去,可就是不破,随之光幕上光芒浮动流转,慢慢向凹陷之处涌来,对抗羽箭。

女鹤妖见此景,接连扔出九枚羽箭,一枚推着一枚,层层使力顶着第一枚,意图对抗光幕的复原速度。

嘭,一声,十枚羽箭尽数弹开,女鹤妖眼神一丝慌乱,轻盈跃起躲避反弹出来的利器,却还是被一枚扎中了腹部。

“啊!我特么。”女鹤妖吃痛出声,使喙挑出羽箭娇嗔作痛半晌,也就此看着面前巨柱无可奈何。

“别费劲啦小妞!这主峰已经是进不去也出不来啦!”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一戏谑粗犷声音传来,女鹤妖应声看去,三位半人形巨狮和两位半人形黑石怪大模大样,嘿嘿笑着围了过来。

女鹤妖不自觉的往后退去:“哎哎!停!好好说话,别这么近好吗?”眼看五位五大三粗越来越近,距自己已经不超十步,女鹤妖气愤至极,五枚羽箭甩出。

唰唰唰,三枚扎中巨狮,却未中要害,两枚嘣一下,竟直接被当先的黑石怪身体弹开。

“啊哈哈,狮老六,还是个辣妞!你说咱是先用后吃呢,还是先吃后用呢啊?”一旁黑石怪桀桀厮磨出声。

“黑十二!你傻吗,吃了怎么用?啊哈哈?”五位一阵放肆的狂笑。

女鹤妖又羞又气,挥翅化为人形:“放肆烂人!爷爷我今天要揍死你们!”

“哟!可化全人!还是有点能耐呢啊!”狮老六摩拳擦掌,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地形窄小,鹤女目光流转,也好,不至于平地大开合般艰难。

鹤女凝神,莹莹玉手中化出一柄银色长剑,随手扔出一枚羽箭先发之时,执长剑向狮老六挑去,狮老六不敢怠慢,使装备硬甲的小臂扒开羽箭,尝试脚下使力反击破此攻势。

哪知鹤女看似是执剑挑向狮老六腹部,却借着下蹲功夫,小腿发力一跃而起行至半空,一个灵动转身,就使长剑直直劈向狮老六脑袋,狮老六慌了,双臂刚扒开羽箭大脑协调不来,全身气力又汇在下半身,还反击什么!跪倒往前滚一滚吧,难看是难看了点。

谁知难看出奇效,鹤女也没想到哪一路子的架是这么打的,噢,你左或右偏一下攻我侧翼不行?我这边收剑式侧挡,抬脚踢击都准备好了,你就滚我脚底下来了?

不好!鹤女无奈,只得借势往前,正落在五位包围之中,鹤女刚一落地,又是几枚羽箭甩出,随即足部使力,想跃空化鹤遁走拉开距离,可又一巨狮挥舞爪子已扑了过来,鹤女来不及化鹤急忙闪躲,腿部却又被划上了一道:“啊!我特么!”

快跑!要完蛋了!鹤女求生本能乍现!拼尽了力气欲往崖下跃去化形。

嗵,黑石怪大拳头直接给鹤女捶了个结结实实:“哼。”鹤女闷哼一声,倒在阶上痛的浑身颤抖发不出声。

“妈的!直接冲着老子命来了啊!冲老子命来了就。”狮老六看鹤女失去反抗能力,唾了口唾沫叫骂出声。

一巨狮扑向鹤女,抬爪抓了起来:“这几日兽肉吃腻了,这肉应该嚼劲大!”

鹤女在巨狮爪中颤栗不止,晶莹泪水不住涌出,用虚弱声音断续叫着:“哥哥救我!”

巨狮耳朵贴着鹤女嘴巴,听清了:“哦,你还有个哥啊?喊来我们一并捉了!”说完冲着二狮二石笑了出来。

轰!一大团雪块从空中轰了下来,爪抓鹤女的巨狮吃这一吓,半蹲盯着空中警戒起来,其余四位纷纷抬头,突然,雪块中钻出一位半人形巨鹤,羽翼锋利,直接斩断这巨狮爪子,救下鹤女后,退出二十步警戒。

断爪巨狮痛的咆哮出声,使另一只爪捂住伤口止血,慌忙退到四位同伙之中。

空中,一位青年巨鹤和一位幼年巨鹤御风停住。

场面就此对峙。

“三姐!”幼年巨鹤看着同伴怀中痛的发抖的鹤女一阵心疼,眼圈都红了。

“你们是何人?大陈军阁令!擅闯太庶山者!杀无赦!”狮老六看了看斩断同族巨狮爪子的巨鹤,又看了看空中青年巨鹤说道。

“哼!到底是我大陈的军阁令,还是你家西泗王军阁的令呢?”空中青年巨鹤一脸不屑。

狮老六哈哈一笑:“我们只是领着资财丹酒讨生活的兵士,那些事一概不知!兄弟或许有些来头,眼下你我都不得便宜,不如就此散了?”可以使用法术凭空生雪,来者不善,狮老六等五位心实有点虚。

“不行啊,我们来这儿的事不能暴露,广道和大道那边巡逻的我们都给弄死了,这怎么散嘛?”抱着鹤女的巨鹤笑嘻嘻的说道。

“发信号!”狮老六急忙低声吩咐,可信号弹却在断爪巨狮身上,好一通胡乱翻找。

“给爷死!”空中青年巨鹤挥翅袭来,地面巨鹤将鹤女轻轻搁置在地面,应声援来。

青年巨鹤每一击都抖落飘舞雪花,而雪花之中又暗藏羽箭,三狮两石不胜其扰,一石竟想仗着身体坚强跳崖逃命而去,也被巨鹤提起扔回直道。

信号弹终究是没能发射成功,五位也在锋利羽翼之下齐齐毙命。

“三姐!三姐!”幼年巨鹤急忙跑到鹤女身边,关心着鹤女。

鹤女却面色红润,除了腹部左腿两处划伤,右侧衣裳被黑石大拳捶破几处外,哪像是受了什么不得了的重伤。

“铃妹,你让你姐好好躺着,看她啥时候能躺明白了。”刚怀抱鹤女的巨鹤嘻嘻笑着。

“啊啊啊,可是哥,真的疼啊!那大石头的拳头要了命了!”鹤女小心翼翼的动了下胳膊:“啊!要散架!”

“噗嗤!”幼年巨鹤看这场景,目光接上鹤女委屈眼神,一时间二位竟都笑出了声。

“打扫好战斗痕迹,我们就该走了。”青年巨鹤向鹤女走了过来:“怎么,夏柔,还得老子背着你?”

“嗯嗯,老哥背我!”夏柔忙不迭伸出双臂。

“不不!大哥背我!你让二哥背你!”夏铃站起扑向了夏觉,又奶声奶气的对着夏柔说道。

“不行!夏凯他没劲儿!他骨头硌得慌!”夏柔轻轻捶了捶膝盖:“你这小身子骨二哥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老子谁都不背!爱咋咋地!”一旁处理尸体的夏凯怪叫着。

“行了行了!”青年巨鹤夏觉阴沉着脸开口,三个弟弟妹妹感察大哥情绪不对,互相做了个鬼脸再不言语。

“你在这发现什么了夏柔。”夏觉问。

“额,这根柱子,貌似是太庶乙柱,是马伯伯的?”夏柔轻声回道。

“柱顶端可曾看过?”

“额…不曾。”

夏觉闻言跃起,化全鹤形向柱顶飞去,三百多米高的巨柱,夏觉不多时便飞至顶端处,隔着封山光幕和巨柱顶端,远远清晰可见主峰顶的太庶大殿。

在柱顶处已是很高了,只见各色无灵植物漫山遍野,虽不及山顶视野开阔,可方圆千米的山中细节都尽在眼中美不胜收,此刻一尊和身下巨柱同样颜色同种物质表现的马盛“塑像”,正背手端正立在柱顶,一动不动的“观赏着”面前景色。

该“塑像”栩栩如生,夏觉滞空与塑像安定的双目对视良久,被山风吹迷了眼都不闪躲,直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被这透明封山光幕烫到了喙部,方才黯然移开视线。

山风轻轻掠起了夏觉的羽毛,却无法撼动光幕中马盛的发丝,以及衣襟上扬起不落的,马家族特有青色丝带配饰。

夏觉瞳中一湿,未再有任何踟躇,俯身回到了地面三位弟弟妹妹处。

“哥,是马伯伯……”夏凯搀扶着夏柔问道。

夏觉闭目,重重点了下脑袋:“是……”

“哥,我听夏凯说北东二王那边也……”夏柔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大陈再无三剑了,唉……”夏觉睁眼冲三个小的一声长叹:“走了,回家报告父亲。”

夏觉身为鹤形,挥翅将夏柔拢在背上,破空而去。

夏玲不乐意了,“哼”的一声撅起了嘴。

夏凯笑眯眯的用手摩挲了下夏玲头发:“来!我夏老二今天就做一回好事!上来吧!仅此一次哦!”

夏凯化为全鹤形,彬彬有礼的弯下身子,等着夏玲爬上来!

夏玲见此一下就乐了,呀啊一下,清脆的童音呀呀不断,笑着保持着全人形爬了上去:“哥哥最帅!回家喽!”

太庶上空,方才四鹤南来,眼下双鹤南去。

望着双鹤南去的飞影愈来愈小,地面上一身长半米的精瘦长须灰鼠收回目光,使劲道长尾挑着一小桶溪水兀自走向林深之处,嘴里不住念叨着:“又死了一堆哟,又死了一堆喔……”

朱勇为的儿子名唤做朱家兴,朱家兴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美梦,梦里他的父亲朱勇为带领着同族,在马盛大人襄助下,杀光了熊安袁坤带领的部族,就连宋呈也被他朱家兴一蹄捣死,他们刺猪家族拱卫着陈元返回天宝,在西泗王宋长生的跪迎下,看着太祖真龙长子坐回了天宝塔的主位……

“咳咳。”朱家兴缓缓睁开眼,他的嘴角还挂着一丝欢喜笑容,只等瞳中迷雾渐渐消散,看着眼中陌生狭小的昏暗栖所,方察觉刚才脑中一切皆是虚无奢望,不由得面容上失去颜色。

长睡之前,只记得整个场面天摇地动,一群魔兽推搡着涌上直道,南王马盛纵身一跃腾入更高夜空,父亲朱勇为以此做进攻信号,撇下自己咆哮着向被大量魔兽吸引的熊安一众冲去,哪知却迎面撞上一头粗壮擅飞魔兽,就此双双栽向巨柱之后的山崖之下。

更多身形粗壮行动迅捷的魔兽,伴着天地震动涌来,熊安一众也被冲的叫苦不迭,朱家兴身上伤重,眼神涣散的冲着朱勇为坠入方向竭力嘶吼,一时分神之下,又被一头多足高大魔兽的劲蹄重重踢入魔兽群中,在其中又被一批犄角爪牙一顿招呼后落入崖下,回忆就止于此处。

朱家兴思定想要起身,哪知后背裂心之疼顺势传来,当下他双目圆睁额头直接绷出汗来,朱家兴尽量放平了呼吸,然后慢慢地,放松了本想调动起来的背部肌肉:“我焯!”

朱家兴不禁想叫骂出声,哪知嗓中竟是碎骨断渣,又刺的喉管一阵生疼,吞不得咽不下,朱家兴一脸痛苦的闭上双目,欲使双掌抚脸清醒,只等一只硬蹄戳在长鼻脸上,这才又明白只剩一肢,且如今自己连半人形都不得保持,已是接近全猪的半猪形态。

虚弱残破至此,不如早登极乐面见钰龙先祖去也,却不知是哪个“妙手”师傅,把自己的性命吊了回来。

朱家兴正暗自思忖,只听,“库哧,叮”一声,开眼望去,距自己躺卧之处不超过两米之处两扇门缓缓开启,亮光照入之际,可见门外郁郁葱葱,一瘦小长尾身影快速走入。

“醒啦!亥家小子。”

原是方才劲尾挑水望空的长须灰鼠进入。

长须灰鼠进入栖所放下水桶,一边宠溺的看着朱家兴,随之长尾凌空一摆,两扇门又“库哧”迅速合上。

朱家兴被光迷眩的双眼复又睁大,想要对着灰鼠说些什么问些什么,终是瞪大了迷茫双目,千言万语只能化为痛苦的哼哼之声。

“消停点亥家小子,你这条命能吊回来,也就能养好,不要心急。”长须灰鼠温和的开导着朱家兴,他可以一览朱家兴的躯体全貌,自然也知道这幅躯体的所有者突然苏醒,心中会想些什么。

朱家兴果然不再乱动,对灰鼠的目光由疑惑慢慢转为渴求拜服,这老鼠给他带来无比信赖的感觉,朱家兴一时燃起希望。

“嗨嗨嗨!”灰鼠冲着眼神变得暧昧的朱家兴划拉了一下前爪,偏头去往旁边箱中翻找:“若非看你与我亥叔有几分渊源,我可不会管你。嘿嘿。”

亥…叔?朱家兴头脑中风暴刮起,传说中三位首领,有十一位得力的兄弟,其中最小一名,乃是如今整个猪一宗共同追认的共祖,其名便叫做“亥”,亥追随传说中的首领庞武北上为发家之始,千万年来脱退衍生出各个分支家族,但整个猪宗的主家一直以“亥”为姓。

朱家兴眼神又变得疑惑起来。

灰鼠翻出一颗药丸,化入一杯水后送至朱家兴嘴边,看见朱家兴发愣,直把杯沿抵住猪头下颌使力往唇边滑动,又抬爪翻起厚唇拉动起朱家兴的獠牙,启开其嘴缝,使药水滑入朱家兴喉中,入喉瞬间,朱家兴只觉心神皆爽,入伍作战多年,对各种止疼药早已麻木免疫,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而当下入口这药温和甘润,朱家兴刚入口就知绝非凡品。

“别发懵啦,我就是你们口中的鼠宗共祖:“子”大人的小儿子,子昱是也!”看着朱家兴乖乖饮下药水,子昱开心的介绍着自己。

鼠宗共祖其名为子,牛宗共祖其名为丑,虎宗共祖其名为寅,兔宗共祖其名为卯,蛇宗共祖其名为巳,马宗共祖其名为午,羊宗共祖其名为未,猴宗共祖其名为申,鸡宗共祖其名为酉,狗宗共祖其名为戌,猪宗共祖其名为亥……

五千多年前,太庶山下盟誓毕,大日首领庞武与子寅亥三位北上,群星首领颜匡与丑卯午未四位往东南,皓月首领景定与巳申酉戌四位往西南,十四传奇生灵将钰龙的文明文化火种一路播撒,为沿途所有笃信钰龙的生灵带去了希望和信念……

这灰鼠子昱,自言是传说中的生灵之子,朱家兴听得脑瓜子嗡嗡的,但眼下他即使有千般疑问也问不出,他眨巴着求知的大眼,愣愣的看着子昱。

却见面前的子昱介绍完自己,洋洋得意的昂首挺胸,晶亮的黑色双目滴溜溜转着,整个是故作姿态的瞅着这窄小“房间”的天花板,好像是在等着朱家兴的追问和惊异。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害!”子昱似想起来了,又往一边箱子走去,俯身翻找起来:“你说这人吧,不想听你说话时,就有人在耳边聒噪个没完,想听你说话了,你又一喉咙的骨头渣子!”

子昱翻出一奇怪器具,是一个圆环与一块方块的组合,二者被一条黑色的小拇指粗细的线连接着。

子昱拿着圆环在朱家兴头上比划了比划,又收了回来摩挲了圆环一下,圆环“嗡”的一下变大不少,如此戴在朱家兴头上正正好好。

子昱又拿起黑色方块,“啪嗒”一下,黑色方块亮了起来,滋滋啦啦一阵噌噌噌的杂音不绝于耳,子昱皱了皱眉,抬起右爪对着方块好一顿拍。

朱家兴从未见过这类“法器”,此刻头上的圆环竟慢慢有了热量,但也说不上烫,朱家兴不明所以,他一脸懵的看着子昱暗自心想:这环把我弄死了咋办?

“这环把我弄死了咋办?”

一句准确浑厚的钰龙语言从子昱手中的方块里传出,子昱停下手中动作,偏头看向朱家兴笑道:“好了!”

“我焯这是什么玩意儿!”朱家兴惊异极了!

“我焯这是什么玩意儿!”子昱手中方块也同步播放着朱家兴脑中所语。

“嘿嘿!”子昱微微一笑,把黑色方块轻轻丢在朱家兴身上:“亥家小子!你咋呼个屁啊咋呼。”

“老叔叔。”意识到这器具可以将脑中所语传播出来,朱家兴很是兴奋:“老叔叔救命之恩,晚辈感激不尽。”

“也就你命大,掉下来身子底下垫起来了,好家伙那天下雨似的,山上唰唰唰往下掉活物,那么多猪,不是掉到阵里去的,就是哼一下没气儿了,再加上月蚀,地震,魔兽群受惊狂乱……除了你们玩山河大宴那次外,这么多年还真没这么热闹过,啧啧。”子昱自顾自讲着,并未注意朱家兴面上悲戚神色。

“老叔叔,我家族再无活人……了?”朱家兴传语道。

“你不是还活着吗?”子昱顺势往床沿上一坐:“你们参与的游戏,你们就得付出筹码呀。”

“老叔叔说的游戏是指……”朱家兴也大概知道这古怪生灵说的是什么,而自钰兴纪后开始计算的近五千年来,除了近百年中可见羊宗主宗未家追随西泗王活跃于世间,旁的十大宗主宗从未现身过,他很想听听面前这位传说中的子大人儿子的看法。

“我父一辈追随的三位首领,带领我们矫正了当时我们那一波先代们的一些错漏,算是刚好做对了些事情,也刚好留下了些麻烦。而到今时,看见山上变成塑像的那三个你们这波的首领,不禁感叹后继有人哇。”子昱缓缓说着。

“什么?怎么回事?变成塑像的三位?难道是?”朱家兴急切的传语。

“是喽!你们口中的三剑大人,功法神伟,一套封山大阵遮的整座太庶主峰进出不能,虽化身无灵无息塑像,但他们三个当得起你们这几代人口中伟大首领的称号。”子昱回道。

“其实是五位,一位做了皇帝眼下已经驾崩,还有一位造了那位驾崩了的的反……唉……”朱家兴不禁感叹器具奇妙,脑中叹气的声音都能传出来。

“嗯,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家是效忠驾了崩的那个的,你们方面现在玩完了。”子昱捋了捋胡须根本不在意朱家兴哭笑不得的扭曲表情:“所以我说,你们沉溺于游戏之内,而那三个成了塑像的,却是真正参透这个世界运行规则的人,想来他们仨的追随者们,此刻也正有序行动着呢吧!”

“我爹说他们五个以前关系好得很,可到最后其中一个追杀另一个的儿子,另外三个多年来竟然见死不救,甚至五大区域之间的交通都人为切断了。”朱家兴心里想着:我一家族死的只剩我一个了,老叔叔你跟我在这讨论开天辟地道法玄妙,但朱家兴在脑海中强势扭转,把心里想的这句话压了下去,传出了上面那句。

灰老鼠子昱吱吱笑了笑:“群体之中到了一定位置,身后拽着一串又一串的人际牵扯,我问你,你们家追随陈氏对还是不对?”

“当然对!我们家世受太祖厚恩……”朱家兴不假思索。

“行行行,打住。”子昱似很不喜欢朱家兴这句回答中的某些字眼,不耐烦的打断之后跟着问道:“那世受宋氏恩情的那些武夫言臣,又有什么错呢?”

“皇帝为尊,王侯为辅!主次尊卑不分,掀起长达近四十年的战乱!他宋长生一众就是乱臣贼子!”朱家兴很是愤懑。

“哦,那庞颜景三位可是上古三皇耶,我此刻是不是该奉三皇为正朔,号召起事兵锋直指天宝?”子昱不紧不慢说着。

“……你们匿于传说之中,眼下你我突然相逢,况且……”朱家兴脑袋一时转不过来弯,好像谁先谁有理谁有德行谁有理等说辞,在上古三皇的旗号前,没一点理啊!!!

“况且还不能确定我是不是个江湖骗子是吧?”子昱吱吱笑了:“放心啦,三位早早“驾崩”了,我改造躯体活了四千多年,和我一同改造了躯体,散在这大地各处的伙伴们少说也有近万,花活手段比你们这代人强多了,想搞事早就开始了。”

子昱摸向自己腹部,重重拍了拍,竟是“乒乒”的金属之音,子昱轻轻扯开腹部皮毛,一层金属材质的皮肤展露在朱家兴眼前,子昱又使爪子轻轻敲击腹部“皮肤”,又俯下身轻轻敲了敲“房间”地面,是同一种清脆金属声音,代表二者同种材质。

“这个房间,就是你等口中地姓人类始祖们深埋地下时,包裹周身的“钰龙鳞片”,其实这更像是一种车架载具,是不是让你又开始怀疑人生了?哈哈!”子昱整理好身体,看着一脸懵的朱家兴笑着问道。

这种材质的金属,并不在马大人发现运用、并公布出数据的五大项无灵物内,准确的说,他朱家兴行走在世间,在军中冶炼兵刃打造军械,家族生活中家居装饰等,东西用的什么原材料他一眼可辨,但眼前这种材质,他真的从未见过。

“看,还能变透明呢,就是咱们在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进来,其实外面是一直看不见这个小房间的,算是隐形着呐。”

子昱说着尾巴一甩,周围环境立刻明亮起来,“小房间”的天花板,墙壁地面等,“嗖嗖”隐去,不多时,二位就置身在一片繁盛丛林,一块巨大无灵土块紧挨在旁侧。

朱家兴转动眼睛上下左右打量着,发现这个“房间”高约三米,宽三米,长六米左右,因为草木土块的生长运动都避过了这个范围往一旁发展而去。

朱家兴躺在此处,隔着草木山体,依稀可望见太庶主峰山顶,那山顶之上有一颗亮度不亚于太阳的光点,以这颗光点为始,一套巨大的圆锥形光幕将太庶主峰整个包入其中。

“我焯!这真特么神迹!”朱家兴心底惊呼出声,当然也通过方块一字不落的同步传播出来。

“是神奇吧嗯?”子昱洋洋得意,却偏头看见朱家兴目不转睛的盯着封山大阵,才意识到他说的不是这个“房间”。

“嗯,是真神迹,三个小伙做出此举,确实是大手笔呢。”子昱也一同望向封山大阵。

“老叔叔在此处也是隐居不问世事了?可惜一身的见识和本事。”生死门前晃悠了一圈,长睡数十日方醒后,又连续碰见如此多神奇事件,朱家兴想试试,看能不能说服眼前这位走入自己的节奏之中。

这灰老鼠子昱的本事,一是吊回了自己残命,二还有这么多神奇器具,若是为大陈所用……

“其实吧,本来这套大阵,该是由我来做的,嘿嘿。”子昱嘿嘿的笑了笑,说出了这句让朱家兴再次心头一颤的话语。

庞颜景三位带动的钰兴纪之后,再到大陈立业打通同裔共情之前,尚大陆有四千多年的浑噩时期,可统称为古代时期,用今时的眼光看,古代钰家的规矩对比当下社会,是相当残酷的,尤其是当时的妖精怪等类。

这三类不同于真人类,繁衍后代的数量与频率都极高,传说子大人在当时活到高寿六十有一,共繁衍七十九个儿子三十五个女儿,这还是除去早折夭亡后确定存活下来的数字,而且更重要的是,子大人五十四岁才决意娶妻,到五十五岁才娶到为他带来这么多孩子的同宗妻子。

子嗣众多,肯定不能照顾周全,什么宗族脱退少生优生等模仿真人的规则,还得等个近两千年才会出现,所以家族资源,都将会往强壮、优秀且更快成长起来的后代身上累积,由此,便带来了影响至今的,家族内厚长薄幼的无奈规则。

改造身体见证沧海桑田世事变幻,几千年来孤独的守在这太庶山,面前这位子昱老叔太明显了,就是子大人安排在此的家族可弃之子!

“哈哈!你现在这表情,我一下想起两百多年前我第一次看见猪牛虎等,可以变成真人的时候!”子昱把两只爪子蜷成两个圆圈,分别抵住两只眼睛,向朱家兴问道:“眼睛瞪的疼不疼啊?我当时眼眶疼了有小半个月!”

“老叔您说的话,若是经他人口传入我耳,晚辈打死也不会相信,但我在您的面前,以我如今的认知见识,确实无法质疑您,老叔叔。”朱家兴收拾好了表情认真回道。

“……。”闻听此言,子昱默默放下两只爪子,一时神色竟有几分凄楚,无言半晌。

日月轮换三百六十多次是为一年,他子昱自降生之日起,在母亲身旁没有呆够日月轮换三百的次数,就被某日匆匆赶回家宅的父亲,又匆匆的领出了家门。

那天是他第一次见到父亲,也是最后一次关于父亲和母亲的记忆。

一处简陋的院子内外,连同子昱共五百名幼鼠,还有五十名幼虎,二百名幼猪,被统统集合在一起大眼瞪着小眼,每个童稚生灵的眼睛里都透着茫然无措。

子昱安静的蜷在一个房间的窗户下,面前的鼠虎猪幼崽们此刻已经解放天性,经过初期小心翼翼的接触试探后,开心的互相打闹嬉戏起来,子昱一脸惊喜的看着他们,想要加入,却好几次抬动下肢都以作罢了事。

老父亲等十多位长辈在身后房中,声音或高或低的讨论着什么,鼠宗土语,虎宗土语,猪宗土语等与钰龙语言混杂一起,子昱还是能听懂一部分钰龙语的,平时母亲会用鼠宗口语说一句,再用钰龙语复述一遍,母亲经常对他们念叨,钰龙语也要会!有大用!

房中使用钰龙语言的,是一道苍老坚定的声音,什么“蘸剑”“倍盼“忠断”“纸笋”等名词,听得子昱稀里糊涂的,好家伙这钰龙语和母亲平日教的什么“馒头炒面,家人平安”等的区别还挺大。

“嚎呜嚎呜。”

院子里七八个幼猪围着两个幼虎,一路把他们拱到了这房门之前,拱的俩幼虎是嗷嗷乱嚎,二十来个鼠宗同胞吱吱叫着,跟随着上窜下跳的看着热闹,旁的围观幼崽中,也有三个幼虎龇牙咧嘴的牵制着着几个跃跃欲试的幼猪,其余都瞪大了晶亮双目,心潮澎湃的看着这哄乱场面。

“哼咛!”一声尖利长啸,震的一帮幼猪身子一颤,围着两幼虎的一众幼猪中,反应快的背过身“哼哼”着直接开溜,反应慢的只等着一条粗壮拐杖“啪啪”落在脖子和背上才想起来看是谁在袭击自己,只等看清来者后,也是连动都不敢动了。

一身形高大健壮的黝黑老年半猪形巨猪,拄着拐棍怒目圆睁,慑的三个没跑开的幼猪不敢对视。两个被围攻的幼虎见此,“咕噜”一下翻身起来,甩了甩脑袋跑开了去。

老年巨猪身后,子昱的老父亲,一老年巨虎,十多位中老年鼠虎猪等也缓缓走出房门。

不错,三位老年鼠虎猪,就是现在钰龙裔口中的:子寅亥,三位大人了,而三位大人身后的十多位,便分别是他们三位的同辈弟弟妹妹。

子老大人身形最小,却走于诸位之前,亥老大人余光瞥见,一边瞪着三个幼猪,一边拄着拐棍轻轻挪动了下蹄子,为子老大人腾出了点位置。

寅老大人则身上遍布刀枪疤痕,这都是老一辈没日没夜出生入死,与外族异类搏杀的证明,但寅老大人慈眉善目的,乐呵呵背着爪子站到子老大人身体右侧,与亥老大人将子老大人包在中间。

“哼哼哼咛!”三个幼猪为首一位,操着一口猪宗土语,指了指一旁的幼鼠,又指了指一旁几个幼虎,似乎是在向亥老大人解释着什么。

三位老大人共同相处奋战这么久,也都听得懂各自宗族内的土语,寅老大人听见幼猪这一番解释,“哈哈哈哈”一下笑了出来,还弯下了腰将脸贴近了子老大人看向他的表情。

身后三位大人的同辈们也都忍俊不禁。而子老大人面对身体右侧一排几乎等身高的獠牙,面无丝毫不适之色,反倒听完幼猪解释后,严肃面容逐渐舒展温和起来,亥老大人听完也是一怔,随后也加入二位老伙计的气氛,“哼哼”的乐了一阵。

亥老大人冲着三个幼猪摆了摆蹄子,三个幼猪“哼哼”跑开,此刻的院内院外,零零散散数十个小聚群,大都是以三个宗族分别自动化成,鼠与鼠一窝,虎与虎一群,猪与猪一帮。

自这时起,子昱的记忆渐渐模糊,只记得自己和三十鼠宗同胞,十个猪宗同裔,五个虎宗同裔编入一个队伍,他们每位都获得了一些奇怪装备,之后便在一名猪宗成年同裔的带领下,离开了出生之地。

茫茫同裔群体之中,开拔临行前,他还向站在院门前的老父亲挥了挥爪子,当时他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过子昱挺想给初次见面的老父亲留下好印象的,现在想来,老父亲除了对自己说过一句:“孩子们,随我来。”……就这一句还是和数十位亲兄弟姐妹分享的,其余再无别的羁绊。而自己挥爪子那两下老父亲爱看见看不见吧,就算看见了他爱当做什么当做什么吧,告别还是你好什么的……子昱其实最牵挂的是自己的母亲。

近五千年了,子昱甚至都忘了出生之地的名字,他也说不上当时那片地方有没有名字,或许早已叫法不同,他自己也没试过再往回走。

“完成任务,保活自己,开枝散叶。”

带领子昱他们的成年猪老哥天天念叨这句口号,四十多生灵一路上唱着山河歌啃着魔兽肉,从出生地走到现在叫做天宝城的地方就用了近十六年,十多年中因为任务安排和灾祸等原因,四十多生灵到此处还余下八名,这十多年间子昱也成长不少,而最后的分别时刻也在此处,子昱独自带着装备前往地图上标注的,他们这一支队伍最后一个任务地点:太庶山。

这一走便又是将近七年……

他见过了岁月,走过了亲情,他为了任务,依据装备上的技法改造了身体,是为长命百岁到如今,而长命百岁的代价也是因为那些改造了身体的材料的原因,再无法离开此地去到以太庶山为中心的百里范围之外……

“子老叔?”看着子昱沉默半晌,朱家兴心底轻轻传语,呼唤着子昱。

“当时我们都小,一个小老虎开玩笑说我们鼠家是点心,一口能吃十个!哈哈哈!一个小猪为我们打抱不平呢!哈哈!”子昱陷在回忆里自得其乐。

朱家兴不明所以,此刻眼前这个大灰耗子突然像个孩子一样,不是粗犷的或者是缓解尴尬气氛的那种场面笑,而是一种甜甜的,开心愉悦到不能自已的笑声。

“亥家小子!我交代你个事!”子昱突然扭头看向朱家兴,一边笑着一边似是用尽了心力缓缓说道:“你说这个房间漂不漂亮你想不想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