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拉勾

第15章

在听到江户川乱步问出了什么之后，二叶亭枫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拒绝的理由可以有很多。

比如他身份复杂，比如他很年轻还不想那么早就当父亲，比如他的多重工作让他分身乏术。

但是这些理由，在二叶亭枫对上那双充满希冀、渴望救赎的绿色眼睛之后，都通通变成了借口。

首先，无论二叶亭枫是作为内阁大臣的秘书，还是作为酒厂的干部，收养一个孩子，都不是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因为在日本，领养孩子尤其是儿子，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尤其多见于有权有势者或世家宗族的传承中。

这与日本父系世袭制度的文化密不可分。

在日本文化中，宗族姓氏的传承意味着宗族的兴盛。

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只要被宗族里的人收作养子，更改了姓氏，那么养子日后的成就，自然都会被冠以宗族的名义。

而与之相反的，倘若亲生子有着一脉相承的血缘，却并不以宗族荣耀为尊，甚至做出违逆宗族利益的事情，则会被宗族打压或驱逐。

血缘不是维系宗族最牢固的纽带，对宗族的信仰才是。

这样的理念从镰仓时代一直贯彻到现代，就变成了僧侣的儿子依然是僧侣，政治家的儿子依然是政治家，社长的儿子依然是社长，医生的儿子依然是医生。

而成为大宗族的养子，或是即将入赘的婿养子，甚至成为了日本年轻人一种脱离原生家庭、实现阶级跳跃的正规方式。

故此，只要二叶亭枫对外宣称他专心事业、无意结婚生子，却想培养自己的继承人，那么收养江户川乱步就是很正常的行为。

甚至于在乌丸莲耶面前，二叶亭枫也能够将这一行为定义成为了丰富卧底形象的一步闲棋。

其次，虽然二叶亭枫很年轻，也确实没有养孩子的想法。

但江户川乱步不一样。

他不是一个普通孩子，而是一只绿眼小猫啊！

养孩子和养猫怎么能一样呢？

作为隐形猫控的二叶亭枫发出了不讲道理的声音。

至于最后，他工作繁忙，分身乏术。

说实话，如果江户川乱步成为了他的养子，那么培养并利用对方的天赋就是双赢的事情。

江户川乱步需要成长，要学会正视他自己和这个世界，也需要陪伴和爱——那么把这孩子带在身边言传身教就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要收养这个孩子吗？

说起来，现在的江户川乱步倒是和他刚进入酒厂的时候有些像。

二叶亭枫前世只是个普通人。

虽然父母婚内出轨又各自重新组建家庭，让他当了个“大龄孤儿”，但好在他那时已经经济独立，所以依然是像普通人一样工作生活的。

刚穿越过来的那几年他也只是想着，啊，只不过换了家日本孤儿院而已，只不过是从头再来而已。

但他实在想不到，他会有进酒厂的一天，而他那个叫作“阵”的幼驯染竟然会是那个琴酒。

刚进酒厂的时候，二叶亭枫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躲在琴酒身后，悄悄地观察。

于是他发现，酒厂里真的有很多人会因一句口角就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很多人在任务期间谋算杀死自己的搭档，研究所里的人体实验每天都消耗着终将被统计成数字的人命。

他们只是活着，活着就要杀人。

这对前世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二叶亭枫来说，简直如坠魔窟。

而这些的本源在于，酒厂现任Boss乌丸莲耶，他想要求长生。

长生，这种话题在他前世，只会出现在网友调侃间的笑言里，或是某些填不上坑、圆不上逻辑的漫画小说里。

比如酒厂未开发完全的银色子弹，比如青铜门背后的终极。

但这种莫大的荒诞理由，却让二叶亭枫不得不和一群杀人魔生活在秩序混乱的日本。

看吧，喜欢用杀人解决问题的不只是酒厂，还有横滨的黑道组织和异能者，甚至还有普通的日本市民，米花町尤甚。

好极了。

他完全不理解、也不想融入这个可怕的，看似受到法律制约，实则全然被漫画规则操控的世界。

直到琴酒用伯莱塔抵住了他的喉咙，告诉他：

“如果不理解，那就不去理解。

想要的，就抢过来。

不想要的，就毁了它。

你再这样敷衍任务的话，我会直接干掉你。”

从那时起，二叶亭枫就不再为规则的不合理和不公正而困惑了——因为他决定成为重新制定规则的人。

那么，江户川乱步会是他这一边的助力吗？

想到这里，他低头直视着那双绿眼睛，诚恳地说道：

“如果你想要找的监护人，是让你衣食无忧，带领你认识这个世界的话，我是可以做到的。

但你大概也知道了我的计划，这意味着我的身边总有危险，你可以接受吗？”

听到这话，江户川乱步从二叶亭枫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

隔着两拳左右的距离，他认真地审视着二叶亭枫。

不过过去了两三秒的时间，也不知他看出了什么，江户川乱步就欢脱地站到了座位上，双手掐腰，大声地得意笑道：

“哈哈，原来如此，原来你很喜欢我嘛！

明明很想照顾我，却害怕照顾不好吗？

哎呀，看来大人里面也是有笨蛋的啊！

你是第一次照顾乱步大人，乱步大人也是第一次被你照顾啊。

安心安心，乱步大人很好养的，连母亲大人都这么说。”

二叶亭枫眨了眨眼，看着仿佛演绎着浮夸戏剧的江户川乱步，只觉得看到了一只给自己找到了饲养员的聪明小猫。

他开心地跳到你身边，躺到你的脚下，打了个滚。

如果你凑近去摸摸他，说不准还能听到摩托车的嗡鸣声。

“喂！乱步大人才不是猫呢！你已经在心里这么想过很多次了！”

二叶亭枫毫不意外江户川乱步能够看穿他的心思，他顺从自己的心意，摸了摸江户川乱步的头，温声道：

“我是第一次做别人的父亲，所以要不要来做个游戏？”

江户川乱步歪歪头，问道：“什么？”

“给你定制新任饲养员的机会哦，比如说，你可以告诉我，你想要每天吃到红豆年糕汤，我会告诉你可以还是不可以。”

江户川乱步眼睛闪亮，举手大声问：“那我要每天吃三碗红豆年糕汤！”

他今天已经发现了，连续吃太多红豆年糕汤里的甜红豆是会腻的，所以不需要十碗，只要三碗就够了。

然而二叶亭枫的回答是：“不可以哦，甜食吃多了容易蛀牙，而且你难道不想尝一尝其他的甜食吗？三天吃一碗吧。”

江户川乱步勉强同意。

他已经意识到这个有趣的游戏可以给他带来很多福利，便开始积极发言：

“每天都要喝波子汽水！”

“最多一瓶，而且之后要刷牙。”

“要看报纸后面的四格漫画！”

“可以，我们去书店，你可以多选一些喜欢的漫画，感兴趣的侦探小说也可以买。”

“如果那些大人又因为我说的话生气了，你不可以扔掉我。”

二叶亭枫静默地看着江户川乱步，直到这孩子脸上的笑容都褪去，神色开始不安时，他终于忍不住叹气道：

“我不会因为任何一种原因扔掉你，因为你本就不是物品，更不属于我，你只属于你自己。

不过我保证，我不会因为你惹怒了其他人而对你生气，不过我会教导你。

我会告诉你，为什么有时你看到的世界和其他人看到的世界不一样。

这世界上大人和小孩子，聪明人和笨蛋都在想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说和真相不符的话。

最重要的是，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在安全和爱里慢慢长大。”

在江户川乱步越来越亮的绿眼睛和忍不住扑上来的动作中，二叶亭枫伸出了小拇指。

“拉勾。”

“呜哇！拉勾！你是第一个主动和乱步大人拉勾的大人诶！”

江户川乱步觉得自己来找二叶亭枫的选择对极了，这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大人！

这个人会温柔地听乱步大人说话，也不会像其他大人那样说让他听不懂的话。

这个人，身上有和父亲大人一样的感觉。

超级满意新饲养员的绿眼小猫简直意气风发，豪言道：

“作为交换，你那个超级麻烦的计划，乱步大人会帮忙的哦！”

此时的江户川乱步仍然无法清晰认知自己的超凡头脑，他依然本能地知道自己可以帮忙，于是就这么说了。

但二叶亭枫却好似真的代入了监护人的立场，他现在又不想让江户川乱步参与进那些麻烦危险的事情里了。

“嘛，你还是个孩子呢，只要健康快乐地长大就好了。”

于是江户川乱步在不服气的据理力争中，非常有气势地消灭了亲子丼和另外三碗红豆年糕汤里的甜红豆。

二叶亭枫则是吃了剩下的四份。

大手牵小手，路灯下的两个身影越拉越长。

“我们明天去哪里？呜哇，你要带我去东京最大的甜品店！”

“没错，乱步真聪明。”

“那我还要买粗点心和波子汽水！”

“可以。”

“啊啊，还要带我去买衣服和玩具对吧？那我要买小黄鸭！要好多，都放在浴缸里！”

“好......”

横滨市政府。

为了尽快清理前任留下来的烂摊子，正在熬夜工作的新任横滨市长立原春蝉收到了一封邮件。

【清查横滨警校，收集并清除与江户川乱步有关的一切证据。】

立原春蝉看着满桌子的文件抚额轻叹：

“真是无良上司，大晚上还要给辛苦加班的我增加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