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反制

大盛皇宫中,保定帝田祯一筹莫展,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竟然失败了,还给了栾彧调北境军进京城腹地的机会,真是失策。

“皇上,王凤觐见。”

“丞相不必多礼,想必丞相已经得知,武宁王今日在竹里馆遇刺之事。”

“老臣知道,事发突然,老臣一得消息便进宫面圣。”

“丞相请看看这个。”田祯说着,便递给王凤一份奏章。

王凤打开,见正是栾彧所呈:

“微臣栾彧启陛下:臣本寒微,虽少年从军,年资已久,怎奈一无武安之谋,二无信平之勇,碌碌无所为。先帝不以微臣之不肖,以寸许之功,加王位之尊,微臣惶恐,感激涕零。更蒙先帝不弃,赐皇室公主为配,微臣唯粉身方敢报先帝。今陛下初登大宝,更加恩于微臣,微臣无以报,唯一身而。日前微臣已探得西昌二王子元勋,勾结京中反贼余虐,欲图谋陛下。陛下受命于天,上承宗室,下托百姓,必保无虞。微臣今以身犯险,设计全歼反贼于竹里馆,虽受重创,九死一生,然得报皇恩于万一,微臣虽死而犹未悔矣。今元勋事败,为防其铤而走险,微臣已调北境军精锐严加看守,另调北境军精锐把守竹里馆,搜寻反贼余党,必可保陛下安享太平。微臣栾彧谨上。”

王凤看过,吃惊不已。

“北境军在竹林找到几具刺客尸体,是西昌人。”

“皇上,武宁王遇刺,必有蹊跷。如此迅捷,已调北境军进城,真如一切都设计好了一样。但武宁王府传来消息,很多人亲眼所见,武宁王背上中了两支弩箭,伤势颇重,命悬一线,含元公主也受伤昏迷,如若当真设计好,他二人怎会受如此重伤。京城皆知,武宁王爱重公主,就算他用苦肉计,也断不会连累公主。可若不是设计好,他身受重伤,如何能反应如此迅疾,一面调兵遣将,一面给皇上上书,看他上书中言辞滴水不漏,必不是一蹴而就。”

“朕也是百思不解,所以传丞相前来商议,先调京畿营的人,接管竹里馆和元勋。”田祯恨恨的说。

“皇上,老臣以为此举不妥。武宁王在北境军中威望颇高,又是先帝赐婚的皇室驸马,此次武宁王在天子脚下遇刺,如若皇上不能给出一个说法,北境军如何能依,到时武宁王振臂一呼,恐生哗变。”

“朕就是要给出一个说法,才要调京畿营的人接管。”

“那也不妥,此时京畿营若有任何异动,恐怕就要和北境军兵戎相见了。”

“那依丞相该当如何。”

“依老臣之见,此事也不必调查,就照武宁王所言,将刺杀一事,推到西昌人身上。行刺之人已死,死无对证,皇上便说并非是反贼,武宁王多年镇守北境,引起西昌人仇恨,因此遇刺。这样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然后再对武宁王加以褒奖,北境军可安。至于那个元勋,便说虽有刺客为西昌人,但京城之中客居的西昌人也不少,此事是否与西昌使团有关查无实据,驱逐他们出大盛便罢了。”王凤说完,抬眼看田祯神情,见田祯不置可否:

“恕老臣再多一言,此事万不可探查,否则牵连甚广,恐日后无法收场。”此言一出,田祯回看王凤,王凤低眉顺眼,并不看田祯。

“好,就依丞相所言,明日一早,朕就下诏褒奖武宁王。”田祯话未说完,就悻悻走了。

“皇上圣明。”

永泰宫,如今已是从前的贵妃姜婉的宫邸。姜婉喜静,常一人安坐于内殿。

田祯气急败坏的步入永泰宫,着人看着宫门,一人进入内殿。

殿内的姜婉已听到自己的儿子进来,便亲自烹起茶来。姜婉人如其名,是一位温婉的女子,用温柔顺从征服了光合帝,与宣裕太后联手,以不争为争,兵不血刃的将有姜氏血统的田祯扶上帝位。不似宣裕太后的强势,姜婉更擅以柔克刚,无奈田祯并不懂母亲的大智慧,反以为母亲愚蠢至极,对自己毫无助力。

“王凤这只老狐狸,似乎知道了什么。”田祯进殿,也不问安,大刺刺坐在榻上。姜婉也不气恼,依旧安静烹茶,她明白沉默和聆听,才是安抚帝王最好的办法。

“皇儿,来喝杯茶。”

“我哪有闲情喝茶,母后,您总是这样,一点也不为儿子筹谋。”

“先过来坐。”姜婉坚持,田祯还是气呼呼的过来坐在案前。

“哀家已经知道了,栾彧遇刺,死里逃生,阿婧也受伤了。”

“您知道了,还有心情喝茶。”

“处乱不惊,哀家与你说过多次了。”

“栾彧上书,把此事推给元勋,王凤这只老狐狸,竟然谏言就照栾彧所说,把事情推给西昌人,了结此事,还说此事不可探查,似乎在暗示此事与朕有关。”

“皇儿,哀家早就劝过,你初登帝位,根基未稳,栾彧虽是心腹大患,但他在北境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再加上阿婧在朝中的势力,以你目前的实力,难以撼动。欲除栾彧,也不在此时,必要从长计议。况且阿婧是哀家的亲侄女,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虽有心机,行事作风强硬,但她终是姓姜的,你是她的亲表兄,她不会为了一个没有亲缘的田祥而反你,栾彧爱重阿婧,为了阿婧,栾彧也必会效忠于你。可你若苦苦相逼,那就未可知了。”

“母后,今时不同往日,姜叱谋反,儿子不得不处置,阿婧恐会因此恨上了朕,到时她若伙同栾彧,扶持田祥,岂不酿成大祸,儿子就是不想养虎为患,才不得不动手。国丧一了,栾彧就当返回北境,若真放他回去,便是纵虎归山,儿子也是骑虎难下,现下连王凤都知此事与朕有关,栾彧必知,他未请旨就调北境军入城,恐怕已有反意。”

“依哀家看未必。他若真有反意,就不会把此事推给元勋,这是给皇上铺好了台阶,不如皇上就按王凤所谏,把此事推给西昌人,哀家看那元勋狼子野心,如此锉锉他的锐气也好。”

“可事已至此,朕不甘心,若此时罢手,岂非前功尽弃,与其放他回到北境,调齐军马谋反,不如趁他重伤,了结了他。”

“唉,皇上若一意孤行,哀家也无法,只有一言,你一击不中,他已有警觉,再下手难上加难,如若又失手,皇上该当如何?皇上别忘了,京郊还有五万北境军精锐,当真逼急了他,他就地反了,皇上准备如何应对?如今京中只有京畿营的五万人马,京畿营少有战事,一群少爷兵,如何能与骁勇之北境军相比,到时京城危矣,江山易主也就在眼前。”

“朕不信他当真敢公然谋反,带军杀入宫中不成。”

“哼”,姜婉冷笑,“皇上于权谋之术还是生疏,哀家若是武宁王,就以清除反贼余党,勤王靖难之名,带兵入宫,趁乱杀了哀家与皇上,推到反贼身上,再随意找几具尸体,便说是反贼,死无对证之事,还不是由着他信口雌黄。再拥立田祥,他栾彧不费吹灰之力,又得拥立新主之大功。”姜婉依旧淡定饮茶,却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让田祯惊破胆的话。田祯第一次觉得母亲睿智冷静,竟将时局分析的如此透彻,此刻心里有些懊悔之前没有听母亲一言半语,但嘴上兀自不肯输。

“他栾彧一介武夫,未必会如此深谋远虑。”

“一介武夫?唉,祯儿,从前母后总想带你去你皇祖母处听听教诲,你总搪塞说先帝问功课问的紧,不得空闲。其实哀家知道,你心里有些怨你皇祖母偏疼阿婧,母后时常劝你,你也不肯听进一二。你是堂堂皇子,你皇祖母和母后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有朝一日继承大统。而你呢,每日里只知和自己的妹妹争宠。唉,她一介女流,再攀得高又如何,不过是择一高门出嫁罢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阻了你,你却当留心的人事不去留心,专要在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上面耽搁。如若不是你皇祖母运筹帷幄,预先为你扫清最有力的竞争者,你怎能如此顺利继承大位。因为有你皇祖母保驾,你一切顺遂,你便觉自己已深谙帝王之术。你欲图栾彧,母后问你,你可知栾彧此人底细,心性,行事风格?你具不知,你只知他孔武有力,骁勇善战,因此上你安排上百死士伏击他,你自以为万无一失,根本没有想过一旦栾彧没有死,他会如何反扑,而你又该如何应对。以至于栾彧一出手,皇上就陷入被动,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兵书有云,不知己不知彼该当如何?从一开始皇上就无胜算。如今你一败涂地,不仅被栾彧将了一军,就连置身事外的王凤,都来点拨皇上,你还觉得栾彧只是一介武夫么?”田祯一言不发,越听越是懊恼,他不愿承认自己稚嫩,但事实无可反驳。

姜婉停了一会儿,接着说:

“你可知你皇祖母是如何看待栾彧?你皇祖母曾说,‘栾彧此人,心机高深莫测不在哀家之下,果敢狠辣更在哀家之上。’”

姜婉没有说出宣裕太后的下半句话,果然,只说了半句,也足够震惊田祯。田祯睁大了眼睛,瞪着母亲,恨恨的说:

“皇祖母也太抬举他了。”

“不管是否抬举他,皇上此刻该明白,要对付此人,绝非易事,须得从长计议,还有,将他与阿婧分而制之,方为上策。”

田祯此刻深为母亲折服:“母后所言极是,儿臣记下了。”

姜婉欣幸,自己的儿子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虚心受教,不由反省自己是否言重,还是要出言帮儿子挽回一些颜面:

“这也怪那元勋巧言蛊惑皇儿,依哀家看,这元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介武夫尚有一武可用,他就称‘武夫’也抬举了他,自以为有决胜千里之才,其实愚不可及。”

“是,儿臣以后不再与他瓜葛。”

“嗯,好了,哀家乏了,皇上自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