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密谈

翌日,栾彧天未名即起身,看看宿醉的姜琰睡得正酣,悄悄出了房门。听得闭门之声,姜琰倏忽起身,狡捷一笑,便开始梳洗更衣。

栾彧估摸姜琰起身,又来至房中,却见一戎装军卒,立于榻前,榻上已空无一人。

栾彧心中一紧,“何人如此大胆,敢闯本王的卧房?”

那人听得栾彧之言,转过身来道:“王爷可意外否?”

栾彧疑惑,细看下惊呼:“夫人?你怎得做此打扮?”

“夫君意外否?为妻想求王爷一事,未知王爷能否准我每日去军中,与军士一同操练。”

“不准,夫人,你怎得如此胡闹,军中操练非是儿戏。”

“我并非是想游戏……”

“夫人,这府中之事你要如何我都依你,但军中,为夫断容不得你胡闹。”栾彧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姜琰气闷,不再言语。

栾彧见姜琰沉默,又觉心疼,转回来哄道:“夫人莫气,为夫不该如此厉色,只是夫人非军中人,为何突发奇想要去军中操练?”

“我想像呼延将军那样,助你阵上杀敌。纵不得如此,我若再遇险,也能有自保之力。”

栾彧盯着姜琰看了半晌儿,方道:“夫人,为夫定不会再令你遇险,请夫人安心。至于军中,夫人定是不喜呼延霆在我身边,今日我便将呼延霆调守肃州,如何?”

“夫君千万莫如此。呼延将军无过,仅因妇人一言,便被调离,夫君日后如何服众;况且呼延将军性子单纯,无半分心机,我很喜欢她。她事事以你为重,在你身边只会助你。”

“夫人,阿霆作何想无关紧要,但我与她从无首尾,你莫要疑心。”

“我自然不疑,否则早就处置了。我自幼习武,军中操练不在话下。求王爷便准我前去,可好?我尽已思虑周全,军中除了几个来过府里的军士,无人识我,我扮上戎装,必可瞒天过海。”

“不可。婧儿,你要为夫日日看着你与旁的男人贴身肉搏?你是想气死我么?”栾彧慢慢靠近姜琰,一把环住姜琰的芊腰,“你这小妮子,一日不与我为难便过不去。”

姜琰一见栾彧气恼,不敢再硬,软语道:“哪里是我与你为难,我只想练习些防身之术罢了。夫君曾说过为我做什么都心甘,如今怎食言?总之夫君若是不准,本公主就……”

“公主意欲何为?又要回京城么?”栾彧脸色渐阴沉。

“比回京城严重的多。”

栾彧突然手上发力,将姜琰紧紧箍住,姜琰被铠甲咯得生疼,也自皱眉,轻推栾彧。

“休想。你我已有夫妻之实,你此生只能做我栾彧的女人,你再敢想旁的男人,亦或有人敢觊觎我栾彧的女人,我必杀了他。”

姜琰听他又提起前事,心中气恼,又不知如何辩解,“栾彧,你……不可理喻,我几时说要回京了,我几时……皆是你冤我。”

栾彧见姜琰似有泪意,不觉软下来:“夫人莫哭,夫人不离栾彧便好,为夫甚畏你要抛下我。”

“我怎舍得抛下夫君,我是想说,你若不应此事,我便日日求告,我知夫君最宠我,必受不得我苦求,除非你避我不见。”

“你这妖精,我怎舍得不见你,为夫恨不能时刻陪伴你左右。”

“为妻正是明了夫君此心,才要去军中,常伴夫君。”

“可夫人你‘手无缚鸡之力’,如何习武?”

“夫君怎如此小觑为妻,为妻一出手便制服了元勋,怎么也不算是‘手无缚鸡之力’吧。”

“那是因我先重伤了他,若他未受伤,纵十个夫人,也尽入狼口。”

“哎呀我不依,夫君定要应我,否则我必不甘休。”

“罢了,你必要如此,为夫便亲自教你。至于去军中操练,不必再提,纵使当真日日苦求,本王也不准。”

“如此,也罢,有劳夫君。”姜琰俏皮一笑,栾彧见此粉黛不施,天然去饰之妻,甚爱。

“那用过早膳,便随我去靶场,为夫这就吩咐下去。”

自送了姜琰去兴庆,宣裕太后便似被抽去了精华一般,一病不起。千秋节后,光合帝亦病卧在床,眼看一日重过一日。太子监国,丞相主政,光合帝病情秘而不宣,只称偶感风寒。

连日来皆是姜婉近身侍疾,姜叱亦日日在宫中。是日姜婉服侍光合帝汤药后睡下,便请了兄长来紫宸殿密谈。

进了内殿,屏退左右。姜婉跪倒兄长面前便拜,姜叱大惊,急上前虚扶道:

“贵妃娘娘快快请起,老臣怎当得娘娘大礼。”

“哥哥当得起,妹妹此番能否活命,全仰仗哥哥。”

姜叱一惊,“贵妃此言从何说起?”

“哥哥,你我一母兄妹,我不瞒你,皇上要杀我。”

“娘娘勿听人言,皇上已立了二皇子为太子,日后继承大位,贵妃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后,皇上怎会起杀心?”

“哥哥,皇上是我枕边人,我岂会不知他早厌弃了我。此事哥哥也知,又何必哄我。”

“娘娘多年来与皇上情深,许皇上会心软。”

“哥哥,妹妹不能把性命系于一无情之人能否心软之上,妹妹之性命,姜氏一族之荣辱存亡,妹妹只能仰赖兄长。”

“贵妃娘娘意欲如何?”

“皇上病入膏肓,御医束手无策,大局已定,不过早一时晚一时。为定大事,请兄长令武宁王与含元公主带北境军精锐入京,保妹妹登太后之位。”

“唯有圣旨方可调北境军入京,贵妃是要老臣假传圣旨?”

“非是假传圣旨,若有国丧,武宁王理应携公主返京服丧。只是矫旨罢了。”

“矫旨亦是谋逆。”

“哥哥,妹妹一身,死不足惜,可姜氏一族失了太后,如何抗衡王氏?到时候恐兄长丞相之位不保,祯儿皇权也要旁落。真到得那步田地,阿婧纵然有心,恐也独木难支。哥哥别忘了,姑母应允将婧儿嫁与栾彧,就是为了今日。”

姜叱叹气,姜婉所言句句有理,如今宣裕太后亦病体沉重,若先皇帝一步登天,恐皇上真的会剪除姜氏。

“贵妃所言,老臣自会细细思量,先行告退。”

兴庆城在北境几城中最为繁华,隐隐有江南风采。

这日,姜琰一身素色男装,来至兴庆城骡马市上一酒楼,转入二楼雅室中。室中已有一男子,立于室中等候。姜琰抬眼打量,这男子黑红的脸,满是络腮胡,宽额粗眉三角眼,高鼻厚唇,腰宽背阔,一双粗糙大手,握一马鞭,着大盛男子服饰。见姜琰进来,也自打量一番。

“大王子殿下,久仰。”

“大盛含元公主,武宁王妃,哈哈,果然名不虚传,公主穿男装,英气不凡。”

“承殿下夸奖。”

“依本王看,英气还在其次,公主这份胆色,当真令本王佩服,你孤身前来,就不怕本王加害于你?”

“殿下是聪明人,必知你如今之困境,唯有本公主可解,又怎会加害于我?”

“可你是武宁王妃,拿下你便可摆布栾彧。”

“殿下此言差矣。若武宁王知今日之事,你道他会准我一人前来么?况武宁王性烈如钢,纵然你有本事让武宁王相信本公主在你手上,你道他就会乖乖听你摆布么?到时玉石俱焚,那对王子殿下又有何好处?不过是让渔翁得利罢了。”

“公主是说,今日当真是你约我前来,与栾彧无关?”

“正是。”

“公主当真胆色过人,不愧是女中豪杰。闲言少叙,公主有何事,说来听听。”

“王子殿下请坐。”说罢姜琰落座,元昊亦席地而坐。

“今日请王子殿下前来,是想与殿下谈一桩生意。”

“何生意?”

“本公主听闻西昌人人爱酒,未知是否当真?”

“自是当真,西昌天寒,酒可暖身,因此西昌不论男女,皆喜饮酒。”

“可据本公主所知,西昌自产之酒不足,从前可从西域或大盛贩酒,如今这两条路皆断了,西昌如今,连最劣之酒,也要天价。”

“那又如何?”

“元勋一无是处,都敢起心与王子殿下相争,皆是金银之力。本公主今日便是来为大王子殿下添翼。”

“你到底想说什么?”

“贩酒。”

“哼,自封了王,栾彧便禁绝了大盛与西昌所有商贸,他可是你丈夫,你敢违抗他的命令?”

“此事不必殿下操心,殿下只说这生意做,还是不做?”

“好,我便信你一回。”

“殿下爽快。”说完姜琰一摊手,“拿来。”

“何物?”

“自是定金。殿下不会是想‘空手夺白刃’吧。”

元昊恨恨自怀中掏出一绢帛,欲递与姜琰,旋即又拿回,凑近姜琰轻声道:“公主不会是记恨元勋劫持你,想借我之手除了他吧。”

“正是如此,难道这不是你我共同心愿么?”姜琰毫不避讳,倒让元昊有些意外。

“哈哈,公主快人快语,甚合本王脾性。”说着便将绢帛交与姜琰,“钱庄的绢票,公主笑纳。”

姜琰接过,收入囊中道:“王子殿下放心,本公主自会让殿下满意。”

“那就有劳公主了,本王告辞。”

“殿下请留步,本公主还有一言。”姜琰站起身,道:“殿下放心,日后姜琰寻殿下做的每笔生意,具有厚利。”

元昊眯起眼睛,盯着姜琰,姜琰目光平和,回看元昊。半晌儿,元昊向着姜琰一拱手,姜琰亦颔首回礼,继而元昊便大步离去。

姜琰在房中稍待,也自悄悄下楼,策马回府。

元昊带着随从,一路向北疾奔。

“殿下,今日这等好时机,为何不劫了武宁王妃来。”

“哼,蠢货,你是想本王死在兴庆么?你当那姜琰真的如此愚蠢?敢一人前来么?看她镇定如常,便知早就安排了人手,贸然动手,便给了栾彧除我之借口。这可是武宁王府所在,说不定栾彧就在暗处。”

武宁王府,等闲仆从无事不得入前院,姜琰悄悄回了卧房,正欲掩门,不想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一人闯了进来,回手关了房门。姜琰还未及反应,即被栾彧按住双臂,抵在墙上。

“姜琰,皆是本王太纵着你,你竟还敢瞒着本王与别的男人私会……”

话未说完,姜琰踮起脚,主动吻上栾彧,阻住将要出口之言。

这是姜琰第一次主动吻上自己,栾彧只觉脑中一片眩晕,有多少怒气,亦都抛至九霄云外,不觉手也软了,渐渐放开姜琰,环上芊腰,细细品尝。

“夫君,你莫要高声,为妻好怕。”姜琰娇声似泣,吹的栾彧心旌荡漾。

“你会怕么?胆敢一人约见西昌王子,你这小女子,当真有胆色。”

“夫君小看为妻,为妻怎会逞匹夫之勇。那元昊有求于我,是以甘愿冒险赴兴庆相见,他怎敢伤我?况且,夫君即知我与他相见,必知为妻未做半点对不起夫君之事,夫君大人大量,莫要怪责,可好?”

栾彧本已消气,但听娇妻软语苦求,亦甚是适意,遂又板起面孔道:“你还敢做事?背夫私会男子已是大罪,为夫该当好好罚你。”

“皆是为妻之过,为妻领罚便是,夫君莫气坏了身子。”姜琰插科打诨道。

看着姜琰一脸娇憨,栾彧也自没了脾气,只得道:“罢了,此事不提,日后不论何事,都不得欺瞒为夫?”栾彧温柔揽住爱妻,扶至榻边坐定。又深恨自己不争气,被姜琰三言两语便哄得转意。

“阿婧记得了,日后不敢自作主张,凡事都依夫君之意。”

“哼,小妖精,惯会哄得为夫开怀。”

“夫君适才说要罚我,未知夫君欲如何?”

“罢了,为夫岂敢罚你,盼你少气我几次,我便谢公主大恩了。”

姜琰听毕浅笑,又道:“夫君怎知我约见元昊,必是那‘吕护’告密。”

“他不得我之命,私下为你联络西昌,还安排你与元昊见面,如此大胆,若还敢瞒我,致你有任何闪失,我必将他剥皮抽筋。”

“嗯,他敢抗公主之命,当真是武宁王之心腹。罢了,此事本也不想隐瞒夫君。”

“此事不提,你与元昊所谈何事?”

“还亏得夫君安排的斗酒会,为妻才灵机一动。”说完便将贩酒之事告知,“夫君以为如何?”

“嗯,如此也好,扶持元昊,让西昌在此消彼长中消耗国力。”

“为妻正是此意。还请武宁王行个方便。”

“嗯。”栾彧不再多言,起身欲走,又转回身道:“往后不许自作主张,否则本王便命人时时刻刻贴身保护你。”

“嗯,阿婧以后不敢了,夫君放心。”姜琰乖巧可爱,栾彧一时无语,转身出了房,至前院唤明月服侍姜琰,便自顾离府去营中。

转眼明月进房,见姜琰坐于镜前梳妆。

“明月,服侍本公主更衣。”

“是。”

“王爷可离府了?”

“是啊。王爷今日回府之时,黑着脸要杀人一般,没得片刻从房间出来,便满面春风而去。王妃真有本事,怪不得府中那些粗使婆子说王妃‘御夫有道’。”

“住口,你这小蹄子口无遮拦,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能说出如此混账话来。王爷是伟岸男子,堂堂丈夫,日后绝不可再出言辱没。”

“是,王妃恕罪,奴婢记住了。”

“吕先生可到了?”

“到了,在外堂候着。”

“好。本公主与吕先生有事相商,你去外面盯着,别放人进来。”说着姜琰便出外堂。

吕护见姜琰出来,欲起身相见,姜琰阻道:“先生不必拘礼,请坐。”

“谢公主。公主好计谋,可谓‘一箭三雕’,既一人见了元昊,让他放松警惕,又得了武宁王暗中保护,还使得武宁王不疑吕护。”

“先生过奖了。若你我只一面之缘,你便背着他为我联络西昌,王爷必疑心你我早就相识。如此安排你去告密,便可消了他的疑心,往后先生再助我,王爷也不会生疑。”

“公主高明。昨日公主说起要一人见那元昊,在下便觉不妥,原来公主早就思虑周全,王爷知公主犯险,必会亲身保护。”

“罢了,莫再提。元昊已经答应,请先生便按你我之前所议行事。”

“是,吕护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