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高悬。浩烟睡过头醒来时，流萤便呈上东方寻赐予的礼物——越国进贡的绸缎以及珠宝。
“哎呀，我怎么睡过时辰了，你也不叫我。我该去谢恩。”
“娘娘不必了……陛下带着陆美人逛街去了……”
“哦？”
“今早上陆美人去向陛下谢恩，后来就听见王总管宣传御医替陆美人把脉，她居然怀孕了……奇怪呀。”
浩烟失神，有气无力地说：“什么叫居然？什么叫奇怪？……她身体好气血足，怀孕了也正常。”
“有件事很奇怪：一个月前，我亲眼看见服侍陆美人的翠玉拿上好的棉布和绸缎做月事带……当时我还问翠玉是不是来经水了，她摇了摇头……我们在宫外没什么规矩，娘娘和陆美人的月事都没人记录，所以这事还真难说。”
浩烟吃惊：“你没记错？她……何至于那么胆大？！”
“可那边，除了翠玉就陆美人一个女性呀！奴婢清楚记得翠玉摇头否认自己来经水了。本来在宫外服侍的人手少，奴婢只拨了她兄妹过陆美人那边去听差的。”
“谁有这胆子和她私通？”
“娘娘想想，陛下才走那段时间，她几次出城，不是没机会干丑事。”
“等等……这事非同小可，无凭无据不要胡乱猜了。”浩烟摇摇手示意流萤别再说了，她不愿再有什么风浪侵袭过来，自然也不愿招惹是非，只是万一陆云澄怀的不是他的孩子，他得多冤？联想到翠玉意外死亡，翠玉的堂兄发疯被杀，她嗅到了危险的信号，这个陆云澄当真不简单！
好容易等到东方寻偕陆云澄归来，他们还带回一个白净的少女，陆云澄告诉浩烟，这个女孩本是街上开烧饼铺的女儿，见她行事灵巧所以带回来做贴身婢女了。
浩烟点头算同意，她上前向东方寻行礼，东方寻看看她，头上斜插三支青玉簪子，脸蛋儿着上微微腮红，低眉敛目，一袭烟灰色披风随意轻裹……
“淑妃好睡，朕不敢扰你美梦。”东方寻特地将美梦两字咬得很重。
浩烟听出话外音，故意说：“陛下日理万机，臣妾哪敢浪费你宝贵时间。”
东方寻笑斥句：“又顶嘴。”
“没有。”
东方寻伸手抬起浩烟的下巴，淡淡哀伤凝结眼底，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着实被击痛。两人静立无语。陆云澄识趣告退。
“去准备准备，待会陪你吃饭，就我们俩。”
“刚刚得知陆美人有孕，陛下也就多陪陪她吧，女人怀孕时最脆弱。”
“你……知道了？”
浩烟点点头，就要退下，被东方寻挽住手：“朕一点不懂你。”
“陛下何须懂一个女人。”
“去吧，晚间朕会来陪你。”东方寻口气十分宽容，一边松开了手。
就在小小的堂屋里，不需要任何人站桌边伺候，东方寻与浩烟像平常男女并肩坐下吃饭。
“吃那么少。”东方寻饭吃了一半，见浩烟慢慢拨饭粒吃，不动一筷子荤菜。“朕不在的时候，你做些什么呢？”
“陛下……”
“嗯？”
“你不在的时候，官衙内传闻闹鬼……”
“此事你也信？朕昨晚听希统领汇报过这事，听说陆美人亲手杀掉发疯的严内侍，倒有些魄力。”
“也许是有人故意掩盖事情另一种真相呢？”
“你什么时候也多疑了？”东方寻显然不想提那些没头脑的琐事，他只想与浩烟重温旧梦。
“陛下为何不喝酒？”浩烟明白此刻不能提煞风景的话题，停下筷子，亲自暖酒。
东方寻接过重新斟的一杯菊花酒，转递至浩烟面前，“替我喝了它。”
沉峻目光里闪烁一丝温情，声音有些宠溺，叫她为难起来。
浩烟犹豫下，接过酒杯，抿了一小口，东方寻劝她再喝，为不扫兴，浩烟硬着头皮喝完酒，斟一杯递给东方寻，声音亦有些魅惑：“杯行到手莫辞残。”
流萤投来疑惑的目光，浩烟回以微笑，眨了眨眼睛，流萤明白她的意思，忽然把头埋很深。浩烟挥手示意服侍的宫女告退，流萤紧跟着出去了。
东方寻痛快喝干这杯酒，浩烟再斟，东方寻亦是不拒绝，只是三杯过后，她被紧紧攫住，抱于膝上。
“还记得在东门镇那次，你醉后的娇娜神态，真叫我沉溺。”
“那……你再喝点。”浩烟欲起身斟酒，东方寻捉住那只瘦削的手臂，他低头，轻声说：“一闻到腊梅花的香味，满脑子想的就是你。时间总在无情流逝，快乐要趁早啊！”
终于，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浩烟急忙推开东方寻，两手拢紧衣襟，生怕他侵犯似的。气氛顿时尴尬。
面对浩烟煞风景之举，东方寻却出奇地平静：“你还在怪我？”
“不……臣妾只是不舒服，不能侍奉陛下……要不，让流萤服侍你。”
“又不舒服，那么久了，你果真一点不想朕吗？”
“再过段时间吧……”浩烟努力回避着东方寻的目光。
东方寻霍地起身，神色也变了：“你不愿朕亲近你，是因为某个人的出现扰乱了你的心吧。”
浩烟摇头。东方寻近前几步，静静地看着她，以一种超乎想象的冷静的口吻说：“朕不明白，朕与你一起经历那么多，终究抵不过江枫的一个背影。说来，竟是朕耽误了你的幸福。”
“我只是想对他说句对不起……毕竟，陛下曾经伤害过他。”
“朕曾经想补偿他，他却消失了。不，他没有消失，他一直藏在你心里吧？”
“今晚不要提他们，好不好？”浩烟忽然放下所有自尊，口气几乎哀求，想着好不容易见到他，偏偏自己身体不争气，不能一诉衷肠，不能肌肤之亲，两个人还在短暂的时光里争吵，她油然一股颓败样。
东方寻却要转身离去。
浩烟从后一把抱住东方寻，她生怕过了今晚也许再没有机会靠他那么近了： “别走，陛下，我一直身体不好……”
“到底怎么了？御医的药一直没效果，该叫庄笙替你诊治。朕不该带你出来，原以为时间和爱能冲淡你的悲伤，却没有考虑到你身体不好需要长时间静养……”
浩烟苦笑：“爱？陛下的爱，永远是一个君王对于嫔妃的爱，偏偏这份爱我又无福消受。”
东方寻回身搂住浩烟：“你在说什么？”
“陛下……让流萤今晚伺候你，好吗？倘若她能生一男半女，臣妾会把孩子当做自己的抚养。”
感觉到怀里的人肩头耸动，她在无声地哭泣，叫他的心也酸酸的。
“流萤照顾你那么好，朕怎么忍心把这么贴心的人也要走。陆美人说过，她愿意把孩子生下来送你抚养……”
“不！我不要！”
“为什么？”东方寻一把推开浩烟，他的目光充满疑惑。
“我……不喜欢她。”
“你是淑妃，她只是一个位分极低的美人，你何至于吃她的醋弄得自己毫无风度毫无风趣？口是心非，朕往日小看你了！说什么把流萤送给朕，也只是你玩的小把戏吧？”东方寻脱口说。
浩烟惊愕。屋外呼啸的北风，盖过一切的声响。屋里静得连呼吸声亦清晰入耳。
“崔淑妃，你好自为之吧！”东方寻丢下一句，扭头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