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说大话的时候,忽起一阵劲风,众人就觉眼前一花,一人已经落在厅中。
一人身着青衣,面容清冷俊秀,一双眼睛环顾,眼里有细微的碧光闪烁,却如最寒冷的玄冰,将午后的所有温暖都抽去。
厅中也有江湖老人,武艺不高但见多识广,阅人无数,但被这双眼扫过,仍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单纯靠目光就能杀人,那双眼睛太可怕了。
青衣人扫过一圈,最后将目光留在王金刚身上。
他忽然转冷为笑,盯着王金刚黑乎乎的糙脸,认真道:“小东西长得挺随便。”
“你要是不丑的话,倒还挺好看的。”
王金刚愣了下,他被来人气势所摄,初时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来,才弄明白对方是在揶揄他的长相。
他又不是搔首弄姿的娘们,要长相干嘛!
王金刚对嘲讽毫不在意,但也是因为对方刚才的气势太盛,不然换个其他人说他半句坏话试试,以他暴躁的性格早就杀过去将人撕成两半了。
庭中这么多人却只针对自己,王金刚知道对方怕是有备而来,他一边在脑中回想自己在哪得罪了这样的人物,一边强撑起气势,不若声色道:“哼,你是何人?”
青衣人并未回答,他嘴上不饶人道:“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我们就不能少说点话,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互砍几刀吗?”
王金刚在肚子里暗骂,明明是他一直在说些莫名其妙的废话,而且哪有人初次见面连名号都不报上,就直接对砍厮杀的。
他也更加确定了对方肯定是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的人物。只是,这样的人物,自己怎么会轻易招惹,而且就算招惹了也该记得才是。
对方有备而来,看起来修为应该在他之上,王金刚来不及多想,赶紧抱拳赔礼:“不知王某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英雄,还请告知。”
江湖讲究先礼后兵,青衣人果然告知了身份。
“你刚才不是就在念我吗,还想叫我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王金刚退了一步,被惊得口干舌燥,良久才道:“你是邪天子!”
那青衣人微微一笑:“正是。”
庭中一阵耸然惊呼,这个面容清秀,暗戳戳骂人阴阳怪气的年轻人居然是邪天子?然而想想也是,他那单纯用眼睛能杀人的气势,除了四天子外,当今少年英雄之中又哪有其他。
王金刚骄傲自大,今日口不择言惹到了惹不起的人,是他该受的教训,但好在传言中邪天子平时并不嗜杀,应当不会真的杀人。
慕青云此时松了口气。
他倒并不是为王金刚担心,只是怕人死在他慕府,会给他惹麻烦。
在慕青云松气的时候,异相乍起。
不是陈暮白,而是王金刚突然出手。
一句“好胆”,王金刚猛踩地板,壮硕的身体如大鸟高高飞起,借力便朝狠陈暮白抓而来。
霎时寒意遍布全场。
满座具惊,显然都从王金刚的气势,看出来他方才竟还在隐藏手段。
王金刚气势汹汹,明显是奔着夺命去的,众人都看陈暮白,他自个倒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嘟囔了句:“我就说他长得丑,肯定不是好人吧。”
话尽便猛然一抬手,将半空中气势滔天的王金刚生生抓到空中。
气势尽展的王金刚实力已经远超庭中所有人,但他连一招陈暮白都接不住。
在所有人错愕的眼神中,陈暮白狠狠将王金刚摔向地面,同时伸手如爪,吸水般在黑塔汉子身下抽出了一团黑黑的东西,往地上一抛同时道:“是条小鱼,给你吃了。”
听他发话,地上影子的位置忽然扭曲起来,有东西从影子中尽力挣脱,慢慢出现一只高大的黑色驴子。
驴子现身后也不墨迹,衔住了那团从王金刚身下抽出的黑色东西,昂首张嘴嚼吧了几下,然后一咕隆吞进了肚子。
吃完后它还不满足,又贪婪地往四面一瞧,盯着满地的影子咽了口口水。
满场如坠冰窖,似被洪荒猛兽盯上那般,恐惧地不敢有半分动弹。
驴子往前走了一步,人圈纷纷再往外退了几步,靠得最近的两人吓得摔倒在地,生生被吓出黄白之物,秽物横流。
驴子已经张开了嘴,此时陈暮白一声厉喝。
“那些不行,回去。”
驴子听到没有反抗,又重新融回了影子中。
驴子一离开,那股如实物般的野性压迫感觉瞬时消散,不少人强撑着的那股气因此松掉,都瘫坐在地。
王金刚倒地不起,此时竟如同被抽离了灵魂那般双目呆滞,怔怔的没有任何反应。
陈暮白往前踱步,穿过人群因恐惧分开,给他留出的通道,径直走向慕青云身侧:“这就是你女儿?”
他饶有兴趣看着慕九幽。
慕青云不懂声色地挪动几步,将慕九幽挡在身后。
“可是小女有何事惹到邪天子了,若是如此,小孩子不懂事,还请海涵。”慕青云客气道。
有王金刚前车之鉴,他自然不敢再将陈暮白当作好说话的人物,如何敢让慕九幽见他。
“你女儿见过那只影虫,我有事问她?你毋需担心。”陈暮白看穿慕青云的心思,宽慰他道。
虽然这么说,慕青云仍不敢放心,指着地上静默不动的王金刚紧张道:“那王金刚?”
传言中陈暮白只对影族出手,也是因此他才会设法引陈暮白前来,但此时瘫在地上没了灵魂的王金刚,让慕青云原本的自信动摇。
莫非传言是假?邪天子厮杀成性,但凡有一点招惹,也会被夺了性命?
还有,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能人异士也遇过不少,却从未见过今日此番景象。
从人身上抽出黑漆漆的东西,还有影子里出来的如同龙虎的…驴子。
陈暮白微笑解释,并没有之前的骇人气势,反而和颜悦色,与他清秀样貌配合,不由让人生出好感与信任。
“只不过吞掉了他影子里的影族,若是他的灵魂未和影族融合得太深,过个把时辰便能恢复。”
“若是不走运已经完全融合,那吞了影虫便是吞了他的灵魂,剩下只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血肉而已。”
“他…竟然是影奴?”慕青云并不敢确定,迟疑了片刻,然后才小心地询问。
陈暮白诧异看他一眼,惊讶慕青云这样的商贾也会知道影奴,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却也不隐瞒:“你竟也知道影奴。”
“年轻时走商,遇见过。”
陈暮白点头:“那黑汉子确实是影奴。”
这也解释了陈暮白为何会对他动手。
“世有影族,穿过影河可以到达他们聚集的影境,在影境中他们是人类的模样,但到了人间界,受人间规则压制,他们会成为怪物。”
“因多数影族会成为虫子的模样,故而也被我们称为影虫。”
“影虫,其力无穷,性情邪恶,但不能单纯存在于人间界。”
“人影两境分割,原本相安无事,但偏偏总有人要火中取栗,以为人的躯体能够控制影虫,用自己的影子圈养影虫来获取它们的力量。”
“他们以为自己在圈养影虫,殊不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影虫的饵料,影子正一点一点被吞噬,成为被影族驱使的影奴。”
“当影子完全被影族吞噬,影族便夺取了身体,不用依附人也能存活在人间。”
他又指着王金刚,却说到了慕青云最在意的事情。
“宋金刚体内这只还未成气候,慕员外要追杀的那只,则是有人被吞噬影子后从影境逃出来的影族。”
慕青云悬赏千金,广邀英雄帖最初的目的,本就是要除掉盘踞在瑞安城的影虫,此时陈暮白先说起,他懒驴下坡接上,再次拱手:“先生救救这满城孩童的性命。”
陈暮白笑眯眯道:“所以我找你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