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召期限的最后一天,晨雾未散,柳家演武场上已人影攒动。
陈锋站在演武场边的草坪上,手中握着新剑——“青影”。
这剑是他昨日与柳清雪,趁柳家子弟们独自练习时,赶往城北铁匠铺让工匠加急打造的。
剑身长三尺,通体青黑,与他以前的桃木剑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入手沉了许多。
他屈指轻弹剑脊,“铮”的一声清响荡开,惊飞了远处树上早起的鸟儿。
“今日不练拳符。”他手腕一翻,青影剑斜指地面,“继续练练剑招。”
陈锋手持青影剑立于场中,剑尖垂地,露珠顺着剑脊凹槽缓缓滑落。
他闭目凝神,掌心符文浮现后,沿右臂缓缓游走,随后用力握住剑柄。
“看好了……”他骤然睁眼,猛然发力,青影剑直指地面。
“轰——”
七八米外的草靶瞬间裂成两半,气浪掀得围观子弟衣袍猎猎。
“哇!陈师傅比前天更厉害了!”高马尾的柳家姑娘第一个冲上前,栗色发梢上还沾着草屑。
“这招能教教我们吗?”
陈锋笑着抹去额头虚汗:“当然可以啊!”
“这招关键在于,符文流转的节奏。”
他挽起袖口,露出手臂上蜿蜒的符光,“符文带动的灵气要先过手少阳经,再于手腕处凝聚……”
话音未落,场边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众人回头,只见那圆脸的柳家子弟握着半截断剑,满脸窘迫。
“我……我好像用力过猛了……”
“无妨的。”陈锋轻轻地笑了笑,走过去拾起断剑,指尖抚过裂口。
“木剑承受不住爆发的力量,可以换成铁剑试试。”
他转向兵器架,却见柳清雪已经捧着一柄玄铁剑走了过来。
玄铁剑的剑穗随着她的步伐微微轻晃着。
“用这把试试看。”她指尖在剑脊一弹,清越剑鸣荡开雾气。
“昨天让铁匠在大部分的剑中加了玄铁粉。”
“现在这些剑应该更耐爆发的力量了。”
陈锋一怔,接过玄铁剑时触到柳清雪微凉的指尖。
两人目光一碰,他立刻转身将剑塞进了圆脸子弟的手中:“给……你的剑。”
圆脸子弟慌忙接过,剑穗缠在手腕上都未察觉:“谢……谢谢陈师傅!”
陈锋平稳了下心神,退回场中,青影剑凌空一划:“看好了!我再演示一次!”
随着他又一次挥剑,这次剑锋劈落时竟带起音爆之声,地面裂痕如闪电般窜出十多米,惊起远处飞鸟无数。
“哇——”柳家子弟们再次惊呼,几个年长的已迫不及待地模仿了起来。
那个虎背熊腰的柳家子弟大喝一声,玄铁剑重重砸地。
“铛啷——”
他虎口发麻,剑尖前的地面却只是陷下去浅浅的凹坑。
“别蛮干啊。”陈锋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
“不是把剑变成锤子,要像这样……”
他引着对方手腕轻转,剑锋划过一道弧光,近处的木桩在被碰触的瞬间裂成了两半。
……
晨光渐亮,演武场上剑光纵横。
柳清雪倚在场边的银杏树上,四处观望着。
忽然看到陈锋腿一软,身子歪斜着往前栽,踉跄了好几步。
她连忙闪身上前扶住,随后取出了一张符箓,快速的贴在了陈锋后背上。
“灵气快耗空了吧?”
“被你发现了。”陈锋喘着气,咧嘴一笑,汗珠顺着下颌滴在剑柄上。
“不过这招总算是大成了……”
陈锋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暖流,灵气如春风化雨般浸润经脉。
他侧头看向柳清雪手中的符箓,好奇的开口:“这是什么符啊?”
“灵气恢复速度竟快了数倍。”
“这是回气符。”柳清雪将符箓翻过来给他看,上面绘制着繁复的青色纹路。
“不过这是辅助类符箓,只能帮助修士快速回复灵气。”
陈锋盯着那玄妙的符文,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闪现——
“若是能在体内直接凝聚这个符文的纹路,岂不等于拥有了源源不断的灵气?”
他正想得出神,远处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抬头望去,只见柳天南带着两位长老正朝演武场走来。
“父亲。”柳清雪连忙行礼。
“柳前辈。”陈锋也收起思绪,拱手问好。
柳天南目光扫过满地的剑痕,裂开的草靶和木桩,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你们的修炼很有成效啊。”他捋了捋胡须,继续说道:“嗯……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前两日我与李家大长老还有周家,严家等几个小家族的家主商议过了。”
陈锋和柳清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询问之色。
柳天南神色凝重地开口道:“这次出征,我们将与李家李清风带领的李家子弟,客卿与侍卫,以及周家等几个小家族的子弟一同行动。”
“这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柳清雪微微蹙眉:“父亲,那赵家……”
“赵家自然有他们的安排。”柳天南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不过你们放心,城主已经派人盯着他们了。”
陈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了柳清雪手中的回气符。
那个关于体内凝聚符文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陈锋?”柳天南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
“啊,抱歉,柳前辈。”陈锋回过神来。
“我只是在想……若是能在战斗中快速恢复灵气,或许能大大提高生存几率。”
柳天南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有这份心思很好。”
“不过现在,还是多练练招式吧。”他转头看向场中正在练习的柳家子弟。
“明日就要集结了,时间紧迫。”
“嗯嗯!”陈锋和柳清雪同时回应道。
待柳天南离开后,陈锋迫不及待地拉住柳清雪:“清雪,能不能把回气符借我研究一下?”
“我有个想法……”
柳清雪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可以是可以,不过……”她故意拖长了音调。
“你得先告诉我是什么想法。”
陈锋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的构想。
柳清雪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忍不住惊呼:“在体内刻印符文?这太危险了!”
“但若是成功……”陈锋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柳清雪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将符箓递给了他:“好吧……答应我,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陈锋接过符箓,指尖有意无意的擦过她的掌心。
“我还要留着这条命……回来与你共赏今后的漫山桃花呐。”
柳清雪闻言,耳根顿时微红,瞪了他一眼,正要发作。
却见陈锋已经一溜烟跑向了,几个正在练剑的柳家子弟身边,只留下一串得意的笑声在轻风中回荡……
与此同时,城西北周家的院子里传来摔砸器物的声响,几个年轻子弟正和族老争执得面红耳赤。
“凭什么要我弟弟也去?他才刚突破炼气三层啊!”一个青年将茶盏摔得粉碎,瓷片溅到老家主的脚边。
老家主拄着拐杖的手微微发抖,他重重的跺了跺脚:“这是抽签定的,谁让我们周家子弟有出息,也有那么几个够格的!”
……
三里外的城北铁匠铺前,高家主的马车被十几个身材臃肿的妇人团团围住。
“还我们孩子!你们高家凭什么用钱买通军官,让我家独子顶替?”最前面的老妇死死拽住缰绳,指节发白。
车帘微动,几枚银锭扔了出来,老妇却看都不看,反而抓得更紧了。
……
城西酒肆里,几个小家族子弟正借酒浇愁。
“听说赵家把旁支都塞进名单了,嫡系只去一点点。”
“呵,我们家主更绝,连夜把亲儿子送去乡下装瘸子了……”酒坛重重砸在桌上,浑浊的酒液溅得到处都是。
……
西沉的日头将集市上的人影拉得老长,一个天武国将士正将告示贴在布告栏上,上面“违令者严惩”五个朱砂大字显得格外刺眼。
围观的人群中,卖糖人的老吴头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他唯一的孙子刚才被带走了。
……
暮色时分,青云城的喧嚣逐渐沉淀。
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城墙吞没时,李家祠堂的飞檐悄然挂上了一弯新月。
李清风正独自站在兄长的灵位前,指尖轻触着那副挂在木架上的赤红铠甲。
甲片冰凉,在月色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像是干涸的血迹。
“三公子……”管家在门外欲言又止。
“无妨。”李清风的声音很轻,“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祠堂的门被轻轻带上后,木轴发出了“吱呀”的一声。
李清风深吸一口气,将铠甲从木架上取了下来。
甲胄入手沉重,铁片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他一件件的穿戴了起来。
先是护心镜,铜镜表面有几道深深的划痕,那是兄长在最后一战中留下的。
系带时,他发现内衬上还沾着些许褐色的痕迹,那是洗不尽的血渍。
当头盔戴上的瞬间,一股铁锈混合着汗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李清风恍惚间仿佛听见了战场上的厮杀声,听见了箭矢破空的尖啸声,听见了兄长那最后的怒吼声……
“大哥……”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铠甲出奇地合身,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李清风走到铜镜前,镜中的身影与记忆中的兄长重叠。
他下意识地伸手,触碰镜面,冰冷的触感让他回过神来。
窗外忽然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此时已是戌时。
李清风取下挂在墙上的佩剑——那是他兄长生前所用的“惊霜”。
剑出鞘时,寒光如水,映照出了他那泛红的眼眶。
李清风缓步走向了院中的练武场。
夜露打湿了青石板,每走一步,铠甲都会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曾经兄长的脚步声。
练武场中央,李清风开始演练家传剑法。
铠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好似另一个心跳。
剑锋划过空气,带起阵阵风声。
突然,他手腕一抖,剑招突变。那是他兄长的专属绝技——“破阵式”,他从未真正练成过。
但此刻,仿佛有了兄长铠甲的加持,剑势如虹,竟有了七八分神韵。
“原来如此……”李清风喃喃自语。
他终于明白兄长当年所说的“剑意在心”是什么意思了。
铠甲上每一道划痕都在诉说着战场的故事,每一块甲片都承载着兄长的意志。
收剑时,东方已露鱼肚白。
李清风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汗流浃背。
汗水浸透内衬,将那些陈年血渍,晕染成了淡褐色。
“三公子,该出发了。”管家不知何时已站在场边,手里捧着一条白色的麻布腰带。
李清风沉默地接过,系在腰间。
白色的麻布腰带在赤甲上显得格外刺眼。
“大长老说……”管家声音哽咽。
“说……这是李家的传统。”
李清风点点头,最后整理了一下护腕。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铠甲上时,他挺直了腰背,大步走向府门。
门外,八十名李家子弟,客卿与侍卫们已经在列队等候。
当他们看到身着赤甲的李清风时,都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出发吧……”李清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