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是他的全部,后来才发现,我只是他完美家庭之外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高考志愿提交的最后一秒,我把我妈志在必得的本地师范大学改成了2000公里外的云南大学,然后我拉黑了她,因为我不想疯在那个在厕所里装摄像头的家。
我背着一把破吉他,兜里揣着300块钱,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跳上了南下的火车,我想去赌一把,我这条烂命究竟能不能活出个人样。
丽江的空气闻起来都是自由的味道,但我站在酒吧街头,却像个透明的孤魂,自由的代价是我马上就要露宿街头了。
就在我无比迷茫的时候,听到了他的歌声。那家酒吧叫半日闲,他坐在舞台中央,抱着吉他,闭着眼演唱歌,声音像陈年的酒——不烈,但一下子就灌醉了我。他唱完后走下台,我用尽全身力气冲过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好,你们这还招人吗?」
他上下打量我,眼神里带着成年人的审视和疲惫。「小屁孩儿,快回家吧,这里不适合你。」
「我回不去了。」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愣了一下,笑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我像条癞皮狗一样留下了,他没赶我,只是每天厨房做员工餐时会多我一碗。
我从小胃口就差,可在他面前,我总能把饭吃的一粒不剩。他会嘲笑我弹琴跑调,但又会在几个混混调戏我时,把我护在身后,眼神冷得像冰。
那晚,我借着酒劲对他坦白了一切。我撸起袖子,让他看我手腕上那些深浅不一的疤痕,那些我为了对抗家庭而划下的战功和平静的叙述,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我爸说这能让我长记性,伤口刚结痂,他就亲手撕掉,说这是痛苦的。
「阿禾,我从小到大没人教过我什么是爱,你可以教教我吗?」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拒绝,他却伸出手很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又一次没有回答我。
离家一个月后,我爸妈还是找到了丽江,他们像两头发了疯的野兽冲进酒吧,我妈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拽出来,嘴里骂着最难听的话。我爸一言不发,一巴掌扇在我脸上,血腥味瞬间在嘴里炸开。我没反抗,也没哭,只是觉得原来地狱是可以随身携带的。
又是阿禾,他冲过来,一把攥住我爸的手腕,把我死死护在身后,对着他们怒吼,「你们这是家暴,我已经报警了。」
我爸妈被拘留了15天,出来后给我留下一句,就当我们没生过你这个女儿,然后就彻底消失了。这根弦一断,我整个人也崩了。
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用头撞墙,只想用疼痛淹没痛苦。阿禾把我带到他住的阁楼,我像个疯子一样哭着喊着,把所有积压的黑暗都倒给了他。他等我哭到脱力才一把将我紧紧抱住,亲了我的额头。他说林乔,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那一刻,他成了我的神,我的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我病得很重,吃不下饭,整夜整夜地做噩梦。他喂我吃饭,带我看病,监督我吃药。
他大我七岁,他说会等我大学毕业,给我一个堂堂正正的未来。可开学前一晚,他抱着我说,「宝宝,我等不及了,我怕你跑了。」那个晚上,我把我的全世界,我仅剩的、破碎的半条命,都交给了他。
大学第一年,是我偷来的一段神仙日子。白天上课,晚上就去他的酒吧唱歌,他弹琴,我唱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的目光永远只落在我身上。我以为,这就是我被救赎上岸的样子。
寒假我说我不回家,因为他就是我的家。但他说他老家的妈妈病重,得回去过年,我信了!
除夕夜,万家灯火,我一个人坐在出租屋里,对着一碗泡面发呆。我想他想得发疯,心脏像被虫子吃一样难受,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一种刻在骨子里被欺骗的直觉让我浑身冰冷。我发疯似的点开他的抖音,点开他的共同关注,像一个侦探,亲手挖掘埋葬自己的坟墓。
终于,在一个ID叫‘简简单单’的女人的抖音里,我看到了她的一张新年全家福,他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温柔,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他身边亲密地靠着那个女人,她笑靥如花,配文是,「新的一年,有老公和儿子在身边,足矣。」
手机震了一下,是他发来的信息,「宝宝,刚才在照顾爸妈,不方便接电话,新年快乐。」
我盯着那行字,突然就笑了,我爸妈用监控和暴力要了我半条命,而他用我最渴望的温柔和救赎要了我另外半条命。我忽然明白了,他不是我的神,他只是一个更高级的骗子。他没有救我,他只是把我从一个监狱关进了另一个他亲手打造的看起来更漂亮的笼子。
我拿起手机,平静地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我不想再质问,不想再看他表演。
我背上我来时背的那把旧吉他,走出了这个我曾以为是家的地方。我忽然明白,真正的自由从不是逃离谁,而是敢为自己挑选。弹一首不被定义的旋律。这一次,音准由我,起落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