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想躺在冷风直灌的锅屋里的木板床上,身下是硬硬的炕被,炕被下是厚厚的稻草。
身上十斤重的大被子,翻身都困难,别妄想塞紧被子了。凉飕飕的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刮进来,被窝里和身上都冷冰冰的。
望着窗户外蒙蒙亮的天,如果就这么死了,老天爷会不会把她扔到更小的时候,更无力反抗的时候?
周想的父母是双职工,每天都很忙,周想五岁就洗碗扫地,七八岁就开始洗衣做饭。
大哥因为脑膜炎智力有问题,跟着爷爷在县城生活,爷爷是干部,工资高。
姐姐和三哥跟外婆在县城生活,只有周想五岁时跟着父母到镇上生活。
十一岁时,十八岁的姐姐周郁回到这个家,周想平日里做的事情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变多。
因为姐姐只做饭和洗衣,洗碗和漂洗衣服归周想,其他的事情还是周想的,把周想指挥的团团转,害得周想做起事情来杂乱无章,时间不够用。
十二岁时,考上县城初中,周想住在了外婆家,开始了更艰难的生活。
外婆是文盲,裹过小脚,走路慢,在县城的车站摆瓜子摊,周想每天中午放学必须去瓜子摊拿菜回家做饭或者换外婆回家做饭。
外婆不接受送饭,即使是周想回家做饭,吃了饭也要换外婆回家吃饭,外婆吃饭后再换下周想。
从家到摊位,周想要走二十分钟,外婆的小脚走的更慢了,所以,周想上课迟到是常事。
外婆偶尔拆洗被子,还非要去淮河边漂洗,湿沉的被里被面放在两个大柳条篮子里,让瘦弱的周想挑去淮河边,根本不在意是不是周末。
待周想把篮子挑到淮河边,外婆的小脚还没挪到,她不敢放下东西离开,就只能等着,哪怕明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两节课。
傍晚放学后,做饭还是周想的,写作业的时间几乎没有,外婆定时关灯。
为了节约煤炭,晚上的煤炉子外婆从来不封,周想每天必须早早起来生炉子,然后外婆来做早饭,周想才能去洗漱。
早饭几乎都是头天的剩饭,周想得的是普通炒饭,三哥得的是蛋炒饭,外婆怎么一锅炒出两样饭的?周想不知道,只知道蛋炒饭很香,没她的份。
其实外婆并不是疼三哥,三哥十四岁了,很内向,是被外婆按照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道理,每天揍一两顿揍出来的,从跟她的七岁时起开揍。
外婆的院子不大,单位分的公房。
前面几家拆了,盖成四层大商场,右边是仓库,左边是邮政局的新楼,小小的几十平的院子一到夏天就像蒸笼似的。
热得睡不着,周想就去大商场楼顶睡,盛夏的夜里总是被冻醒,满身露水,上初三时,周想手腕痛的写字都困难,一查,类风湿。
治疗类风湿的药一瓶要二十八元,对于每个月只有二十七块八工资的周母来说,太贵,每次只买三天的药量,一个月买两次。
周想成绩差,没考上高中,进了技校。毕业时十八岁,周母给她找进了饮食服务公司上班。
说个大家都明白的,国营饭店就是这个单位的,洗澡堂子也是这个单位的。
周想进了已经被承包的国营饭店,被派去洗碗,成天泡在水里,类风湿更加严重。
二十二岁嫁人,二十六岁生子,丈夫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周想下班后十分钟不到家,国营饭店的电话必响。
三十八岁,周想终于争取到了净身出户,离开了窒息的婆家,去京都打工,遇到京都一个本地人,对方有一个闺女,俩人没有再要孩子,这二婚丈夫是个好脾气的,周想过得很顺心。
不愁房子,不愁存款,过了十几年顺心的日子。
可是到了晚年没人愿意养她,儿媳妇说她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并且没有尽到把儿子养到十八岁的义务。
继女说她爸不在了,这个家没有她的任何东西,她可以离开了。
周想每天拖着僵硬的四肢捡垃圾废品,桥洞下面就是她的家。
一天她捡到一个破镯子,似银非银,且非常的轻,她干脆自己带着。
一次不小心,镯子沾到了周想手指干裂出的血,与周想有了联系。
镯子里有个农家院,三间茅草屋,外面用竹子围了个矮小的篱笆。
院子约有两百平,院子一边有个水井,井已经干枯,另一半边是整理好的几畦地,地里什么也没种。
茅草屋的左边是卧室,中间是厅堂,右边是书房。
书房后墙有扇门,门后的台阶下去是个地下室,地下室里空无一物。
篱笆墙只能打开门,却走不出去,四周都被软软的东西挡住了。
从这以后,拾荒的周想只要觉得捡到的是好东西,就收进空间地下室的仓库里。
破旧的手机,破平板,破手提电脑,破风扇,破冰箱洗衣机空调,总之就是些破铜烂铁,完整的书本也收着。
她还把捡到的果核,种在了院子的角落里,从外面拎水进来浇灌,果核长成了果树,半年就结果。
那篱笆外遮挡的东西也奇怪,人推不动,树长大了能撑开,结的果子也能摘下来。
于是周想顺着那层遮挡物的边角,都被种上了果树,慢慢的,苹果,梨,桃子每种都栽种到了十棵,没地方了,周想才在院子里的地上栽种。
每种水果结的都比较大,味道比买的好,这样的生活让她有了满足感,每天捡捡宝贝,吃吃水果,偶尔用破旧手机蹭到附近的网还能刷视频。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突然回到了十岁?
唐僧经历八十难取到经书时,如来佛祖计算他少了一难,顺势就给了他一难。
老天爷是不是在收自己的时候,觉得她遭遇苦难的不够多,又叫她从头开始?
给些别的苦难,她也会乐于接受,又让她重新接受亲人给的苦难,她不愿意!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不想重新开始。
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