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谭府。
“小姐!”
齐予思激动地站起身来。“小竹,你这几日又跑到哪里去了,只留下一张字条,知不知道我多担心……咳咳……”她用手轻轻抚过小竹沾满尘土的脸颊,声音也颤抖起来。
“是……是小竹不好,害小姐担心了。”小竹顿时红了眼,急忙扶住她,又笑着说道:“小姐,你看,我带谁来了!”
齐予思望向小竹身后。
“齐姐姐!”
“蘅儿妹妹!”
两人相拥在一起。
“快坐快坐,小竹,再换些热水来!”齐予思拉着安蘅的手坐下。“蘅儿妹妹,小竹这丫头不知轻重,我跟她说了多少遍你公务在身,不要去打扰,没想到她竟然偷偷跑去找你……”
“姐姐这是哪里话,我早就想来看你,只是署内事务……实在脱不开身。”
“爹爹近来怎样?”
“齐大人他……他一切都好,都好,倒是姐姐神气差到如此,齐大人又岂能安心。小竹说近来姐姐吃不下东西,时常头晕,也不肯请医者来看看,实在没有办法才想去找我。”
“我的身体自己清楚,不碍事的……咳咳咳……”
“姐姐这样还说没事。”安蘅把手搭在齐予思纤细的手腕上,她眉头一皱,小声嘟囔着:“脉象滑疾,重按则散,三月有余……姐姐,另一只手……”
“妹妹可瞧出些什么?”
“已有三月,时间上倒是不差……姐姐可曾与澄远哥哥……”安蘅露出一丝怀疑的目光。
齐予思倏地红了脸,只轻轻点头。
“那……恭喜姐姐……有喜了!”
齐予思整个身体瞬间凝住。“什……什么……妹妹莫要骗我。”
“是真的,不会错的,而且姐姐左尺脉偏大,应当是个男孩子!姐姐不是吃不下东西,还有头晕……都是因为这个。”
齐予思呆住许久才缓过神来,晶莹早已爬上她的眼眶。“南顾,你……你听到了么?我们……我……咳咳……我们要有孩子了……你要当爹爹了……”
望着姐姐的样子,安蘅也不禁偷偷抹泪,她紧紧握住齐予思的手。“是啊,澄远哥哥知道,定不知会有多高兴。”
小竹猛地推开房门,笑得十分开心,而泪水在眼中打转,原来她一直在房外偷听。“小姐有喜了!我,我这就去告诉老爷!”
“小竹,等等!”
“姐姐也不宜太过激动……此虽确是喜事,只是……”
齐予思与小竹同时问道:“只是什么?”
“大抵是因为澄远哥哥的事情,姐姐忧思过极,心血耗散,且伤及脾肺之气,气血亏虚得紧,虽然目前腹中胎气尚稳,若是以姐姐这个样子,这孩子恐怕……况且生产之事对于姐姐来说也太过凶险,即便能生下这个孩子……”
安蘅的手反被紧紧抓住。
“蘅儿妹妹,我……我只想……这个孩子能平安生下来……这……咳咳……是我们唯一的骨肉,我不要紧,只要孩子……咳咳……妹妹可有什么法子,就当姐姐求求你……”
“小姐不可!小竹只要小姐平安,安大人,你一定要帮帮小姐!”小竹噗嗵一声跪在地上。
“你们这……这是做什么?澄远哥哥待我如亲兄妹一般,萧萧也是,姐姐也是如此,在我心里,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又何必说这些!小竹快快起来,取纸与笔。”
安蘅提笔写下一方,又言道:“此方以乌雌鸡一只煮水煎药,四月胎儿六腑顺成,当静形体,和心志,节饮食。虽说如此,子以母体为养,姐姐还是要多吃些东西,这方子虽可补一身气血,只是姐姐身子太弱,用药不敢太过滋腻,日后谨养,方可保母子平安。”
“有劳妹妹了。”
“姐姐这是哪里话,对了,那……齐大人那边我代姐姐告知?”
齐予思挥笔细书:
『父亲大人膝下。
一别日久,思念尤重。山水以隔,常向西盼。孩儿不孝,不能躬养于前,遂不知起居万福,饔飨茶饭,每每念之,空垂泪窗前。近来毒暑,日见炎炎,惟望父健,各好将息。身虽异处,舅姑甚怜,诸般安好,勿复为念。
今安蘅至,问及亲事,欣悉康泰,至为宽慰。人生之喜,莫如得子,蘅亲诊之,乃知腹中胎儿三月有余,有此喜讯,故以信报之。待此子产,必携儿复归,天伦之享,以使乐见。儿今尚佳,不必挂怀,来时尚久,终以衔环。
情之所至,字不足言,惟敬请恭安。
儿予思再拜叩禀。』
“这封信,还烦请妹妹亲自送予爹爹。”
“姐姐有心了,姐姐放心,此信我一定带到。”
“那便多谢妹妹了,小竹速去备些好酒饭菜,再到府上请老爷早些回来。”
月色已至。
“这府上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来蘅儿,多吃些。”谭崧连往安蘅的碗里来了几次菜。“老夫平日里忙于公务,府上只有思儿她们,倒是显得有些冷清,不若在府上多待上几日。”
“谭叔叔的好意,安蘅心领了,只是此次来得急,也未向他人说明,还是早些赶回去才好。”
“也好,也好。”他笑脸忽然过一丝落寞。“萧萧不在,你替她多吃些。”
“谢谢谭叔叔,萧萧怎么样了?”
“唉,这丫头也有数月未曾来信,可能是军中事务烦多,不过她倒也算争气,上回来信说,这短短几月,便成了手下管着几百人的校尉。”
“萧萧可真厉害!”
谭崧露出些欣慰的笑容。“你在太医署中如何,老夫听说你已升为太医令,你年纪尚轻,恐怕多有不服之人。”
“有是有,但是我会让他们心服口服,再说了……有齐大人在,他们再不敢如何。”
“那便好,不是老夫多言,这京中不比洛阳,处处追名弄利,人心善恶难辨,更需时时小心才是。”
“多谢谭叔叔,安蘅明白。相比于关心我,谭叔叔如今应当更关心姐姐了。”
谭崧望向齐予思。“是是,思儿近来身子愈发虚弱,每次给她找来瞧病的都被拒之门外……”
“谭叔叔要当外公了!”
“我这也没……什么!”谭崧震惊,手中的竹箸也颤抖起来。“当……当真?”
齐予思笑着点点头。
“真的,我已为姐姐诊过脉,胎儿有三个多月了。”
“这这这……”谭崧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站起身,又在桌前走来走去。“这……好……好……远儿,好啊……我……我谭家后继有人了……有人了……”
拜别谭府,安蘅匆匆返程。
才至柳荫宫,便见一身影立于门前,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安大人,小的在此等候多时了,主上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