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溪流,水源充沛,临水人家除了种地打渔,多养蚕种桑,纺纱织锦。阳光正好,波光粼粼,一排排五彩丝晾晒在岸边,浣丝的人们欢声笑语。
一辆马车行过溪边。
“看,有辆马车过来了。”
“是外乡人吧?”
“看着像,又来采锦购丝了。”
“大伙儿抓紧干,等手头这批丝卖出去,咱们就好好歇歇。”
“好!”
水流声哗哗而下,人们辛勤劳作,安居乐业。
“月姐姐,这些丝真好看。”
“嗯。”
马车上,女子一脸欣慰,幸好神女峰外是个太平盛世,旁观着才不会有心理负担。忘忧随着女子望去,自解其意。马车外的卿桑不时窥探车内,目光无处安放。
“等我们回来挑些上好的丝,织成绸缎缎,裁衣裳可好?”
“你记着就行。”
卿桑想要找话说,又怕说错话女子再与他生分,多少有些畏首畏尾。其他人看在眼里,憋了一路,也不好说什么。
沉香:“月姑娘也会纺纱织布吗?”
“会。”
神女峰山麓开始长桑葚那几年,她也养过几年蚕,蚕吐丝纺成布,寻遍山中颜料染得各种色彩,便不爱工序繁琐裁不成衣,所以库存的都是丝绸。再后来桑葚吃腻了,她不再养蚕,改行种起棉花来。不止如此,以防粮食紧缺,她一连种了几十年谷物,山谷还有一群羊驼;为了起居住得舒适,她砍了满园山樱只留下一棵;小到一副碗筷,大到宫殿梁栋,连纹案都是她亲手雕刻的……
论起打发时间,恐怕前无古人,也算研究过百业。唯独医术不同,纸上得来终觉浅,须得实践方能验出真知。趁这个机会,她才要向忘忧求教。
沉香:“月姑娘可真是心灵手巧,也不知以后哪家公子,有这个福气能娶到月姑娘。”
“……”
卿桑同样沉默。
辛夷:“古来谈婚论嫁,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月姑娘既无亲长,又无闺友,自己做得了主。”
沉香:“是啊,月姑娘可要好好相看相看,别误了终身。”
“……”
像长辈的语气,突然关心起她的终身大事。她从未想过这些,多此一举,真要看着某个人在她面前老去,对她而言,那才是真的残忍。若有一天真要婚嫁,那便是绝境。
辛夷:“月姑娘别嫌我们话多,这世间不乏喜新厌旧,薄情寡义之人。不像咱们忘川谷,一生只娶一人,从不学那些三妻四妾的恶习……”
沉香:“说起咱们忘川谷,在整个齐越也算是家大业大,不如月姑娘拜公子为师,将来也有个依靠?”
“谢谢。”
知道是玩笑话,她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卿桑似乎有点不悦。
卿桑:“月姐姐才不用你们担心!”
辛夷笑了笑,调侃道:“卿桑公子想必不肯,这又是为何?”
沉香:“啧啧啧,卿桑公子这就不厚道了,月姑娘好歹也帮了你,你怎么不盼着她好?”
卿桑:“你……”
“咳……”
这时车内传来一声咳嗽,沉香看向忘忧,“公子着凉了吧?”
忘忧:“无碍。”
辛夷和沉香大概知道那日两人发生些什么,一直在找机会说和,总这样一路也不是办法。指望不上自家公子,他们只好自己出马。
卿桑:“驾你们的车!”
她有些于心不忍,“卿桑,你要不要进来坐?外面地方窄,别挤到他们了。”
“不,不用了。”卿桑推辞道。
沉香:“果然还是稚气未脱。”
辛夷:“我看还是让卿桑公子驾车。”
忘忧:“进来吧!”
卿桑气鼓鼓地站起来,对沉香和辛夷道:“哼!谁稀罕跟你们挤!”
还是坐进了马车。
忘忧也收起书,腾出空间,“坐吧!”
“嗯。”
卿桑犹豫了一下,看向她问道:“月姐姐,今日在学什么?”
“毒经。”
卿桑:“挺好的,月姐姐喜欢就多学一些。”却一脸尴尬。
忘忧:“我出去透透气。”
忘忧不去打扰,谁也没有话说,于是走出马车,留下两人独处。
片刻后……
“月姐姐。”
“嗯。”
“对不起,我不该口出妄言,生出非分之想,让月姐姐困扰。”
“……”
溪边晒的丝,五光十色,像一座彩虹桥,马车穿过溪边小路,像是没有尽头。
“你何须妄自菲薄?”
本就无关对错。
“我一定让月姐姐难堪了。”
她摇了摇头,“卿桑,你知道我与常人不同。”
“我愿意陪着月姐姐,哪怕,哪怕不能白头……”
“……”
卿桑突然作出手势,“我发誓!”
她拿下卿桑的手,“你放下,不是你想的这样。”
听后,卿桑不安地问道:“月姐姐答应带我回神女峰,可是要反悔?”
“没有。”
“那就好。”
卿桑顿时喜笑颜开。
她觉得有必要与他说清楚,“只是我们要划清界限,朋友也好,姐弟也罢,反正不能是……”真要说出来确实难为情。
“为何不能?”卿桑突然伸过手来,着急道,“月姐姐,我不明白。”想要握住女子,却又收了回去,“我忘了,月姐姐早就心有所属。”
她点了点头,未经思考,“嗯。”肯定道。
“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月姐姐会改变心意。”
她只好继续编下去,“不会,我与他情比金坚。”
“……”
卿桑彻底泄了气,一阵无助感袭来,目光呆滞,像是没了魂魄。
“卿桑,你还小,以后你若愿意,还有许多路可以选择,神女峰总有住腻的一天。”她安慰道。
“可月姐姐,我都尚未到神女峰。”
“……”
正僵持不下,一只飞鸟撞开车帘,是那只熟悉的雀鸟。
“般若!你怎么来了?”
女子惊喜地托起雀鸟放在掌心,一时忘了与卿桑的讨论。卿桑看着女子与白鸟亲昵地互动,心中一酸,一阵委屈攻陷心房,摆过头去突然闷声落起泪。与那白鸟玩闹了一会儿,才渐渐引起女子注意,见安慰不成,反倒伤了卿桑的心,女子也跟着自责起来。
“是我话说重了,我向你道歉。”
卿桑摇了摇头,看向那只雀鸟,啜泣道:“月姐姐,都是我不好。”雀鸟的出现将卿桑拉回现实,愧疚更甚,“以后我不会再说这些胡话了,都听月姐姐的。”扯出一抹笑来。
她拍了拍卿桑的肩膀,这样也好,给不了他太多,起码衣暖饭饱,比四海流浪好。
车外的辛夷和沉香听着两人谈话,就差竖着耳朵,最后也只是无奈叹息。忘忧心无旁骛,悠闲地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沉香:“公子,您好歹帮忙劝劝。”
忘忧:“别忘了此行的正事。”
辛夷:“公子放心,误不了。若路上能撮合一段姻缘,也是功德一件。我觉得卿桑公子与月姑娘郎才女貌,配得很,反正月姑娘都是要将人带回神女峰,日久生情,早早晚晚的事。”
沉香:“正是这个理儿。”
不知过了多久,车内的两人似乎又和好了,说话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辛夷:“公子,咱们到锦州了,可要进城采购些用物?”
忘忧:“进城。”
辛夷:“好嘞!”
行过浣纱溪,马车改走大道进城。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城中逗留了,连日风餐露宿,几人都面有菜色。
“月姐姐,将来我一定用这些丝,给你做一套最好看的衣裳。”
“一套可不够。”
“那就多做几套。”
“好。”
两人开始谈笑,很快就和好如初,跟着马车进了锦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