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静静地垂落在城市的屋檐上,像一张渐次晕染的墨宣。风沿着窗缝缓缓溜进屋子,卷起纸页微微颤动的角角边缘,凉意不重,却能钻进骨头缝里,把人从昏沉边缘轻轻推醒。
墙上的钟滴答作响,秒针一圈圈划过黑暗,像是在为某种无声的等待倒数。时间未曾停顿,梦却迟迟未来。
“咚咚。”——敲门声轻得像是风在叩击思绪边缘,只敲两下,便归于静默。
郑天翔被这阵敲门声吵醒了,他抬眼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二十。夜太深,眼皮也沉,但思绪却被那声响从边缘悄然挑起,像梦还没浮现,就被现实捏住了衣角。
“咚咚。”又是两下。声音里没有紧迫,却也没有日常的从容,像是谁在门后站了很久才鼓起一点点勇气。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书扣在胸前,坐起身来,披上床边的外套,走去开门。
门缓缓打开,走廊灯暖黄的光线斜洒进来,晕出她瘦小而熟悉的轮廓。郑婉云站在那里,一件淡蓝色长T覆盖着清瘦的身形,头发有些乱,眼神里带着被夜困住的倦意。她拢着袖子,靠着门框,低声开口:“我……睡不着。”
天翔看着她,嘴角抿出一点笑,带着一点温和的调侃:“你今晚该不会是怕黑了吧?”
婉云轻轻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却没有真正的力气:“怕黑?我可是被思绪反复搅拌到凌晨的成年人。”
“那你这是来借枕头,还是借……陪睡的?”天翔挑眉,语调轻浮得故意。
婉云抬手捶了他一下,动作轻,像是在证明自己还有力气,但眼神却没笑出来。她顿了一下,像是把话咽了下去,又重新整理语言:“能不能……陪我去客厅坐一会儿?就……突然很闷。”
她说“闷”时,声音几乎听不见,却像是在窗缝里漏进来的那点风——悄悄地,让人一怔。
天翔没再玩笑,点点头,“我本来也睡不着。”
“谢谢你啊,大恩人。”她半认真地说了一句,声音低而轻,却是真心实意地。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客厅。楼道灯光静默,脚步声在地板上轻轻敲响,像夜深时偶尔落下的雨点,细碎,却有存在感。
客厅没有全亮,角落里一盏落地灯暖暖地亮着,黄色灯光把整个空间照得像个守夜人手里的微光灯笼。沙发还凌乱着白天没叠的毛毯,茶几上散落着几本摊开的杂志和未喝完的茶杯,一切都还维持着生活留下的痕迹。
婉云抱起毯子,蜷在沙发一角,姿势不那么舒服,却像是在给自己找一个能缩进去的壳。
天翔坐在她另一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她。
她的眼神落在空气里某个虚无的点上,眉心微皱,像是有什么拉扯着她还未散去的梦。
“最近总这样吗?”他轻声问,“还是今晚特别难熬?”
婉云没回答,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又摇头,像无法确定哪种才更贴近内心。
“越是安静,越容易掉进去。”她低声说,“像被一口黑水慢慢吞进去,自己都看不清。”
她的声音像夜风吹过窗棂,轻薄却真实,带着些倦意,也带着未说出口的重量。
“其实……刚刚做了个梦,很清楚。”她终于开口,“清楚到让我醒来反而更不安。”
天翔静静地看她,眼神柔和,不插话,只用沉默陪她。
她搓着自己的手指,像是在试图把话语从缝隙中一点点挤出来。
“你信梦吗?”她忽然问,“那种……你以为早忘了的事,梦里却像活着一样,一帧帧清晰。”
天翔想了一下,点头:“信。梦就像潜意识的手,在拉我们回去看一眼自己不肯看的地方。”
婉云看了他一眼,眼底的湿意浮上来,没落下来,却让整个人安静下来。
婉云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第一次多了一点湿意,但还不至于落泪。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出梦的出口。
“……那我讲一个给你听,我讲完了你也许就知道我为什么睡不着了。”
郑婉云抱紧毯子,语气像是要讲一段很久没对人说过的故事。角落那盏灯还亮着,光线柔和,像是专门为这夜晚准备的沉默陪听者。
“我梦见……我回到小时候了。”她声音轻极了,像怕惊扰了梦的边缘。
梦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是在梦中。
四周没有风,没有声音,没有光,连黑暗都不是那种实在的黑暗,而像是还未被定义的虚空。我漂浮着,没有身体,却又清晰地感觉到一种重量——情绪的重量,像沉积在深海里的尘沙,压在我意识最深处。我想喊出自己的名字,可声音像是被什么柔软的、厚重的棉絮吞没,只剩下一缕缕模糊的回音,在无形的四壁之间来回震荡。
就在这沉寂中,一点光亮像被悄悄擦亮的灯芯,在极远的地方闪烁。我无法靠近它,但它似乎记得我。那光不是明亮的,也不刺眼,只是温温地泛着暖意,如同冬日午后晒在木地板上的阳光,又像小时候祖母炖汤时厨房里弥漫出来的蒸汽。它轻柔地触碰我的意识,像是在邀请我,又像是在试探:你还记得吗?
我没有回答,但光靠近了。那是一种温暖。
不是单纯的热度,而是一种穿透了皮肤、越过血肉、直抵心底的温暖。它唤起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我曾经拥有却遗失了很久的东西,一件旧毛衣,一本儿时的日记,一只不再唱歌的八音盒。那种温暖让我几乎落泪,不是因为它多么耀眼或动人,而是因为它太安静,太贴近我内心最柔软、最被遗忘的角落。
我伸出手,或者说,是我**“想”**伸出手——意识在这里没有形体,所有的动作都不过是念头的投影。
我渴望触碰那一抹温暖。它像是晨雾,轻轻在我面前弥漫,温柔地避开我的靠近;又如退潮后的海水,悄无声息地漫上脚踝,在我不经意的时候,轻轻包裹住我。
它距离我如此之近,仿佛就在指尖触及的地方;又如此遥远,像是一段沉睡在岁月深处的旧梦,无法捕捉:“这是你的。”
声音轻轻响起。没有来源,也没有归属。它像空气中的回声,自虚无中诞生,又悄然消散。但我听得清楚——那语气温和,仿佛是从未结束的告别,又或是一封跨越时间与岁月的迟到来信。
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了,那温暖,原来是我失落已久的东西。它不属于现在的我,却在我的心底最深处盘旋。它是我遗失的记忆,是我遗失的自己。
在我还未完全回过神时,雾气开始轻轻翻涌。渐渐地,一道光缓缓划开意识的边缘,那是一扇门,在朦胧中悄然开启。门后,是光亮,是我熟悉的面孔——我的父母,和小时候的我。
他们依旧在那里,仿佛从未离开。我看见父母的笑容,依旧是那种年轻时特有的松弛与温暖。厨房不大,却明亮、温馨,仿佛散发着家特有的气息。灶台上的锅里冒着热气,而我——不,是那个扎着小揪揪,穿着小花裙的“我”——正站在板凳上,手里拿着小铲子,歪歪斜斜地翻炒着锅里的菜。
爸爸站在一旁,轻轻护着我,怕我烫到;妈妈则伸手拿纸巾替我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她们的笑声轻快,像风铃在阳光下摇曳,清脆又温柔,仿佛带着无尽的安慰。
那一刻,那份失落已久的温馨,不知为何悄然朝我扑来,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那温暖如潮,轻轻、深深,毫无预警地吞噬着我。
我终于明白了,那温暖,到底是什么——那是家,是我曾经的家,曾经拥有的温暖。是我从记忆里流失的,原本以为再也无法回去的地方。
我靠近那扇门,一步,两步。门没有关闭,也没有试图阻止我。门后那片光越来越明亮,我的心却在渐渐安静,仿佛与时间脱离,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放自我的角落。
我仿佛听见自己平稳的呼吸,也听见父母低语的安慰,带着轻柔的温情。“只要再往前一步,我就能进入。”我知道,只要再迈出一步,那片温暖就会把我完全包围。
我走进了门,紧接着,视角轻轻一转,我突然意识到,我不再是现在的我了。我的眼前一黑,像是从梦境中醒来,却又不是。
我发现一双稚嫩的手,正紧紧握着锅铲。她站在厨房的板凳上,脚尖微颤。那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油花“嗞啦”作响,腾起一阵薄烟,蒸得我额头都是汗——我已经变成了小时候的自己。虽然我在她体内,却无法动弹。
我像一个被困在水下的灵魂,漂浮在她的意识边缘。只能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微笑、眨眼,看着她努力装作勇敢,紧张又坚定地翻炒锅里的青椒肉丝。
而我在她深处悄悄颤抖,感受着那一股源自过去的温暖——它不是虚幻的,不是想象的,而是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爱。它就像是被遗失的记忆,像是时间深处深藏的珍宝,终于在这一刻重新归来,重新拥抱我。
妈妈正在一旁轻轻帮她卷起袖子,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声音如同最轻的风:“别怕,妈妈在呢。”
爸爸站在背后,双手轻托着她的肩,仔细地让她靠近锅边,“来,一起翻炒,像打太极一样。”
他们的动作那么熟悉,像是我在梦里无数次拼凑,却从未完整过的片段。此刻,这些片段突然完整了,鲜活了,如同潮水般涌向我,将我包围。
我想张开嘴说话,想对他们说:“我回来了。”想大声喊:“我好想你们。”
但我的喉咙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身体不再是我的,声音也不再属于我。那些话,只能在意识里翻滚,像一群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在心底拼命扑腾,拍打着翅膀,发出沉闷的、无法传达的渴望。
她——那个童年的我——只顾着专注翻炒锅里的菜,却不知,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我灵魂深处的每一根弦。那一刻,我感觉时间仿佛凝固了,四周的世界消失,只剩下这一小片光亮。
我只想再看一眼妈妈的眼睛,再听一遍爸爸那温暖的笑声,再被这片熟悉的空气拥抱一次。就一次。可是我知道——这不过是一场回归,不是停留。
那种明知不能久留的温暖,反而更加刺痛。像寒夜里唯一的火光,明亮、柔软,却终将熄灭。
我开始颤抖,不是身体,而是意识深处那种情绪的震荡。
一股巨大的眷恋将我拉扯得几乎窒息——我想留下来,想永远留在这里。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她——那个“我”——猛地抬起头,带着一丝天真烂漫的笑意,看着父母说:“我们以后每天都这样,好不好?”
妈妈温柔地笑着,眼神里满是慈爱:“好,只要你愿意,天天都陪你。”
爸爸则伸出手,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得温暖如春:“只要你不嫌弃咱俩手艺差,咱就天天一起做饭。”
那一刻,他们的笑声轻轻溢出,像一把钥匙,悄悄地拧开了我心中某扇沉寂已久的门。那扇门背后,藏着我最深的孤独、疲惫和无法言说的痛苦——它们在黑暗中蜷缩,几乎不愿让我去面对。然而,我知道,我必须离开这个梦境,回到现实中。
一阵撕裂的痛楚突然袭来,我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窒息,像是灵魂正在被生生抽离,无法承受的痛苦一波波席卷而来。每一寸的挣扎,都让我感到极度的无力和疲惫。我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扯裂,血液的每一滴都在提醒我,这一切都不过是虚幻,终究无法停留。
可是,我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眼神紧紧追随着那一抹熟悉的微笑。我的心,如同抓住最后一抹晨光,依然不肯松手。每一秒都变得如此珍贵,仿佛这一切都在消失,又仿佛在给我最后的温暖。
“别走,别消失……”我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喊,声音沙哑,几乎没有力量。可无论我怎样努力,那个微笑、那个温暖的家,依然逐渐远离,仿佛我抓住的所有美好,都被无情地从我指尖溜走。
梦境开始变得模糊,周围的光线逐步变暗,空气中弥漫的香气变得愈发轻淡,声音像是被包裹进一层厚厚的棉布,渐渐消散,越来越远,越来越无法触及。我想再抱住那份温暖,再紧紧握住父母的手,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但手,始终无法抬起。我的身体,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束缚,无法行动,无法感知。
我不想离开,不想再回到那个孤单的现实里。我想永远留在这片温暖的记忆中,永远不再醒来。可是,梦境的边界已经开始消融,留给我的是一片空白的寂静,无法填补的空洞。
就在这时,眼前的景象如同破碎的玻璃般突然间消失了,厨房的温馨也随之溶解。我猛地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已不再是那个充满亲情的厨房,而是黑暗、空虚与孤独。梦境与现实的界限模糊,混乱的情感在我心底翻涌,迫使我重新面对自己的内心。
突然,一道微弱的光线划破了厚重的黑暗,宛如一只细小的手指,轻轻触碰着我心底最深处的柔软。那光并不耀眼,甚至带着些许冷清,却如同夜空中最微弱的星光,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希望。它没有强行照亮一切,而是轻轻拨开层层阴霾,温柔地露出了一角新的景象。随着这道光的扩散,我的周围逐渐变得清晰,我的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仿佛在黑暗中看见了一丝久违的曙光。
我猛地睁开眼,却不再是之前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寂静。眼前的世界开始从模糊中逐渐清晰,仿佛在一瞬间,我被带入了一个全新的空间。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梦境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个新的场景,既陌生又熟悉,充满了某种我难以言喻的情感。眼前是一片宁静的花园,四周绿意盎然,茂密的植物和花草将视线四周围绕,空气清新,湿润的泥土味充盈鼻尖。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在石板路上形成一个个温暖的斑点。我能感到阳光的温柔洒在皮肤上,带来一种久违的舒适感。清风轻轻拂过,带着泥土和草香的气息,仿佛回到了某个熟悉却已经遥远的地方。鸟儿在枝头欢快地歌唱,声音轻盈清脆,融入了这片宁静祥和的景色中,犹如一首温柔的旋律,轻轻地打破了沉默。
站在花园中,我慢慢意识到,我已经不再是那个站在厨房里忙碌的小孩,而是以一种全新的姿态来到这里。我不再被那个厨房的温暖所包围,而是被这片翠绿的花园所拥抱。每一片叶子都在微风中摇曳,每一朵花都在阳光下自由地开放。虽然这是一个陌生的场景,但它却如此真实,让我感觉自己仿佛融入了这片土地,融入了这份宁静。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远处的一个身影。那个人背对着我,专注地弯下腰,正在浇水。随着我迈出一步,景象愈加清晰,我看见了她——是我小时候的自己。
她站在那片绿意盎然的花园中,穿着我曾经最喜欢的那条小花裙子,裙角微微随风摆动,仿佛一个不知烦恼的小女孩。她低着头,专心地用小水壶浇灌着花园里每一朵刚刚绽放的花。她的动作柔和而专注,眼睛微微眯着,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那笑容纯粹而无邪,仿佛她从未经历过任何的痛苦与失落。
我站在她的背后,感受着一股无比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那是一种混杂着怀念与痛楚的感觉,仿佛每个细胞都在呼喊:“那时的自己,真好啊。”看着眼前这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我才猛然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我内心深处最深的投射,是我想要找回那段失去的纯真、简单与宁静。
我不再是那个毫无忧虑的小女孩,而是带着无法释怀的痛与过去的阴影站在这里。那段没有烦恼的时光早已随风远去,我无法再回到从前。于是,我忍不住低声对她说:“你不害怕吗?”
小小的我依旧没有回头,仿佛听到了我的声音,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她依旧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安静而坚定,手中的小水壶轻轻倒下每一滴水,浇灌着那些充满生命的花朵。那笑容依旧带着温暖,仿佛阳光洒在清晨的露珠上,清新、纯粹,却带着一种无法捉摸的淡淡忧伤。
我跟随小女孩走在花园里,空气清新,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跳跃在地面上。她的步伐轻盈,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不知疲倦的轻快,仿佛她并不感到任何的重负。她的背影渐渐引领我走向前方,那种温暖的气息像是将我包围,既熟悉又陌生。
然而,随着她的步伐,我的视线也开始发生变化。花园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周围的景物仿佛在缓缓消散,变得不再重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漫长的走廊——它四周的墙壁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一道道时光的隧道,似乎在无限延伸。
小女孩毫不犹豫地走进了第一道门,我跟随她的步伐走了进去。瞬间,我感到自己仿佛穿越了时间的界限,周围的景象变得栩栩如生。这是一幅记忆的画面:我和父母坐在餐桌旁,爸爸正在教我如何用筷子夹菜,妈妈则笑着在一旁给我夹菜。那是我从未遗忘的午后,我们三个人笑着、聊着,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屋里,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我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看着她那张安宁的脸庞,我突然明白了——我并不是想逃避现实,而是想回到那个没有纷扰、没有痛苦的时光。是我渴望找回曾经那份简单的幸福,那份与父母一起共享的温暖和无忧无虑的日子。我一直逃避着现实中的孤独,却始终无法放下那份深藏心底的渴望。
小女孩没有停留,她继续走向下一个时光长廊。每一扇门背后,都隐藏着一段我与父母的回忆。我们一起度过的每一个瞬间,无论是小小的争执还是共享的笑声,都在这一刻浮现出来。每一扇门都承载着一段温馨而真实的过去。
我走在她的身后,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每一段记忆都像是一个深深的伤口,虽然带着温暖,却也让人无法忘怀。我明白了,那份温暖,那段时光,早已远离。无论我如何想要回到过去,那些日子已经成为无法追回的记忆。我深吸一口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无奈。我的眼中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泪光,心中充满了对过去的深切怀念,但同时又无力改变已逝的时光。
小女孩走到最后一扇门前,回头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神柔和,没有语言,仿佛在默默告诉我,时光不可能回头。她转身,轻轻地推开那扇门,消失在门后。我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动弹。那扇门后,依然是一片黑暗,没有温暖,也没有声音。梦境中的一切已经消散,
然而,我突然明白,那份温暖、那段时光,早已远离。我深吸一口气,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既是对过去的怀念,又是对现实的无奈。
我的目光从那个曾经的自己身上移开,目光随着花园的景象飘远,心中开始有了一些清晰的觉悟。无论多么想回到过去,现实始终是我无法忽视的存在,那个童年里最纯真的我,也只能作为我内心最深的寄托,静静地看着她,向早已消失的她告别。
我深吸一口气,迈出了步伐,走出那扇门。随着我离开,我感到自己似乎逐渐脱离了梦境,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现实。梦中的光芒渐渐暗淡,回荡在耳边的鸟鸣声变得遥远,花园的景象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的双眼微微闭合,心中带着一丝轻微的释然。于是,我走出了梦境……
郑婉云讲完自己的梦后,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目光看向窗外。沙发另一头的郑天翔似乎被她的故事深深触动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默,他沉默地低着头,眼神空洞,仿佛在努力消化她刚才讲述的每一个字。那一瞬间,郑天翔的神情凝重,似乎还在反思自己与郑婉云之间的那段共同经历。
几分钟过去,郑婉云察觉到他久久没有回应,静静地注视着他,她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复杂。终于,郑天翔缓缓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开口:“婉云,我能感受到你说的那些话,你对过去的怀念与渴望。”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沉重的回响。
郑婉云静静看着他,眼里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关切。他轻声说道:“你的这些感受,我可以理解。你也有过自己的痛苦与经历,过去的事情无法轻易忘却,我能想象得到你内心的挣扎。”
郑婉云迟迟没有回复,似乎她正在斟酌着接下来的话语,“我很抱歉,天翔,给你带来了那么多的痛苦。”她的语气柔和却充满真诚。
郑天翔微微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你不用道歉,婉云。我们都走过了那段路。”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情感的波动,“有些东西,虽然难以忘记,但时间会慢慢冲淡一切。”他低头看着自己交叠的双手,语气低沉,“过去的事情我早已经习惯,只是……我始终没办法放下那些压抑的情感。”
郑婉云静静地看着他,轻轻笑了笑,“不说这个,我就想听听你的梦是什么。”她的声音柔和而坚定,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郑天翔,仿佛在说:“你的梦境也值得被听见。”
沙发上的空气突然变得沉静,郑天翔的目光微微闪烁,他默默地看向窗外,窗帘被风轻轻吹动,阳光透过窗玻璃洒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片斑驳的光影。客厅里的钟表滴答作响,时间仿佛被这一刻静止了。郑天翔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我的梦……每次我做梦,都会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一个无尽的隧道里。
“这次我闭上眼睛,梦境对我又换了模样:一开始,隧道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我试着伸手,却摸不着任何东西。我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回响,只有自己呼吸的声音与那无尽的沉默相伴。突然,前方传来一线微弱的光,我朝着那道光走去。随着我一步步走近,那光变得越来越明亮,渐渐地,我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装修亮丽的孤儿院。”
他闭了闭眼,仿佛想要抓住那一瞬间的画面,“但院子里的大门看起来生锈了,木质的门框弯曲变形,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气味。院子里有一群孩子,穿着灰色的衣服,肮脏的手上沾着泥土。孩子们看着我,眼神中没有欢笑,只有一种莫名的空洞和孤独感。他们仿佛都知道我的到来,却又没有任何表情。”
郑天翔的声音渐渐变得更加低沉,仿佛被梦中的情景深深吸引,“我走近他们,感觉他们的目光像是穿透了我,每一个眼神都像是在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当我想要开口时,我的脚步停在了一个小女孩面前,她穿着洁白的裙子,她的脸上满是尘土,眼神怯懦。她看着我,突然伸出了手,轻声说道:‘你也是一个孤儿吗?’她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悲伤。”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复杂,“我抬起头,发现不远处的院长站在那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冰冷而空洞。他并没有看我,而是冷漠地注视着院子里的一些孩子。突然,我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王丽丽阿姨站在院子的角落,穿着那件我曾经记得的蓝色衣服,脸上却没有她曾经的温暖。她的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郑天翔的语气微微颤抖:“我想过去和她说话,可是每当我迈出一步,她就像是消失在空气中。我开始奔跑,想要去找她,却越跑越远,四周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孤儿院的院墙像是无穷无尽的,永远走不到尽头。”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压抑内心的情感波动,“我停下来,喘着气,试图找到出口,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孤儿院,周围一片寂静,除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转过身,看向郑婉云,眼神中带着一丝困惑与痛楚:“之后,我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他的语气突然变得轻松,仿佛在努力让自己从沉重的回忆中抽离。
郑婉云会意,轻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天翔,那个时刻你一定很迷茫。”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理解与同情,“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隐藏的伤口,或许正因为如此,我们的梦才会构建一个自己从未见过,却又深深触动心灵的地方。”
郑天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眼神中却依旧带着那种难以释怀的困惑。
“也许吧……”他轻声回应,声音里藏着几分疲惫与无奈。
郑婉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转了转眼珠,突然提出了一个建议:“我有个主意,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
郑天翔略微好奇:“什么主意?”
“要不我们出去玩玩?”郑婉云笑着提议,眼中带着一丝俏皮,“给自己放个假,换个心情。”
郑天翔愣了愣,稍微犹豫了一下:“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反正就是出去走走,放松一下。”郑婉云笑着耸耸肩。
郑天翔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要不就去游乐园吧!我知道有个离家挺近的。”他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郑婉云听了,兴奋地拍了拍手:“那真是太好了!我们白天去,先回去补个觉,准备好后出发!现在就回去休息,今天一定会很有趣!”
说完,她便兴奋地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郑天翔静静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内心的愧疚感稍微平复下来,也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但即使如此,他的心中还是有些沉甸甸的,仿佛那份困扰他的梦境,仍然在不远处隐隐作痛。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着今天的计划——终于可以和婉云姐姐一起去公园了。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不由得变得明朗起来,疲倦的感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期待的兴奋。他开始想着游乐园里的欢乐时光,想着那片充满笑声和轻松气氛的地方。